弟媳的剖腹产手术安排在后天。

今天是星期，妹妹的儿子放学后，妹夫准时接她们娘三回家了。家里一切就绪，只等明个到来，和弟媳一起去办理住院手续了。

下午陪她洗了澡，回到家饥肠辘辘。买回两袋方便面正欲往厨房走，老公的电话打来，说是他特意在饭店定好了我最喜欢吃的高里肉煮馍，让我千万别硬撑着做饭，不然就我那吃不消的身体，怎能有力气伺候别人？弟媳发自肺腑说，姐夫待我真的很好。并让我知足点，别挑剔姐夫的诸般毛病了。

这个娶了我十六年的男人，果真如弟媳说的很好吗？昨天母亲打电话来，说单位不放假，她迟回来两天，烦劳我带弟媳先去检查。最后，她叮嘱我得到老公的应允后再去，不要让他心里有所顾忌。在一旁的老公听见后，说母亲现在不了解他了，更不信任他，还跟他见外了不是？

我让母亲放心，说他不但答应我去，还会亲自开车送我们去。母亲激动的连连说好，临挂前一再好言相劝，让我全心全意的对他，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提起和他的婚姻，那可都是全家人的心病，包括去世的父亲在内。

跟军结婚后，我没有想到双方的差距那么大。先说吃饭这一点吧，他一个人霸占着桌子，伸长着脖子，无视其他人的姿态，只顾他自个吃饱喝好。象鸡一样逐盘乱刨不说，嘴里发出很大的声响也罢，时不时还将菜饭洒满桌子。那野蛮的神情，用我最难听的话说，莫过于一头饿极等着挨宰的猪。

为此我纠正了他不计其数次，每次他都不以为然说，那么斯文，那么讲究干什么？我说我倒不在乎，可有长辈啊，况且还是他的父母！他一句淡淡的习惯了就算完结了事。我怎能允许自己的丈夫这副丑陋相呢？那成何体统？先是用筷子敲桌子提醒他，而后命令他将洒掉的饭菜捡拾起来吃下去。

任你嘴皮磨破，桌子敲的嘣嘣响，他依旧我行我素。搬来了他的亲朋好友也无济于事。大家还说我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我算是被他影响的无一点食欲了，分灶单独另过后，我和他也分开吃了。他在桌上，我在厨房。母亲来家一次，就劝说我一次，我说他改不了他的陋习我更改不了我的洁癖！

时间越久，他的缺点暴露的就越多，眼角糊着屎，吃饭流口水，睡觉打呼噜……穿的衣服，袖口不是破烂不堪，就是裤子的膝盖或屁股处破个洞……抽烟，打牌，不分闲忙的逛，夜不归宿，和狐朋狗友勾结在一起……家徒四壁的他，经济不乐观，本来面目竟然如此，我真呕心自己看走了眼？

这些我都能容忍，毕竟人和人的环境不同。可我最受不了的是他的为人处事。有次在地头晒晾玉米，距离我们五十米处，眼看有个拉石头车歪倒在路旁的沟底了。他不上前去帮忙，还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那时候，我是多么的失望啊！我骂他没有人性，没有人情味，我问他婚前的英雄气概哪里去了？

比这更让我悲哀的是，他的姐姐妹妹来家，他从来不闻不问，也不理睬。至于给小外甥买东西，或是留他的亲戚在家吃饭，更是不可能的了。我知道他不是故意冷落，也不是看不起，而是他对亲情与生俱来没有那种温暖。不相干的人要是来家，他一概吹胡子瞪眼，不给好脸色。倒不是他内心嫌弃，而真正，确实是他的思想没有那种意识。

门口是个集市，人来车往很嘈杂，难免有人寄放自行车或其他物品。尤其是一个腿跛又缺一只脚的补鞋老头，他的汗流浃背使我不由同情几分，每逢过会，我不把烧好的开水倒满他的杯子，就是将电壶搁置院中的窗台。而丈夫非但训斥我多管闲事，还说我吃饱了撑着，有力气没地方使了。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最使我气愤的是我的女友抱着孩子来家，恰逢他手里提着一袋橘子，香蕉进门晃悠。我立即取出一个给了孩子。他不顾女友涨红的脸色，大呼小叫的几乎要从孩子手里夺回……

可笑之极！我心中勾画出的完美男人，竟是这样的幼稚？

那怕是家里的东西坏掉扔了，他也从不会礼让给别人。他缺乏博爱的胸怀，也不会示爱，施爱，更不懂得什么是友爱和大爱。当我质问他时，他理直气壮说那是他挣来的，他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无关别人的死活和喜怒哀乐。还说帮助别人是人情，不帮是本分。我问他以自我为中心有意义吗？我问他那样自私自利感觉得到快乐吗？他说我们娘俩就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快乐啊！我问他除此而外，眼中还有别的吗？他迷惑不解地说没有了。

诚然，他的所作所为与他的家庭有很大的关系，可我却不是他满心期望的那种百依百顺的女人。想到往后，想到这个在家中油瓶子倒了也不扶，在外又漠视不闻的男人，我的头大得象竹笼。好在我并不是半途而废的性格。只是令我忧愁交加的是人家挽起袖口过日子，而我却在用这个漫长的过程改变他。

唾沫费尽了，他无动于衷。吵过闹过了，他依然皮笑肉不笑地回应我。改变不了他那就先改变自己吧！麻将就是跟他学会的，之前，我并没有这个爱好，也感觉麻将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么，自古以来，打麻将的下场不是倾家荡产，就是妻离子散，直至家破人亡呢？为了婚姻，鼓起勇气的我豁出脸皮了。

持续了多半年，失败而终。我受不了那烟熏缭绕的气味，受不了人们议论的我们是麻将夫妻。名誉是我这一生最注重的，我不会为了他而失去我的声望。此路不通，得另想别的办法。

在他两个晚上输了三千元后，根本不虚荣的我用三千元买了我特不看重的金银首饰。年底了，人家都在和和美美过除夕，我们却大闹一场，砸了家具，将房间的东西摔了个精光，而后厮打在地，扬言离婚。就在我们两败俱伤时，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儿被开水烫伤了！

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我放弃了针尖对麦芒，硬碰硬的方式和计划。貌合神离过着，一过就是十来年。他乐此不倦地游荡着，坏毛病一件未去除。我再也看不起他，并对他彻底死心。亲戚朋友每逢红白喜事，我不允许他去。我不想他抛头露面，让人嘲笑那是我的丈夫。更不容他去学校见老师，或给孩子开家长会，我无颜提起那是我孩子的爸爸。

他一点也不知耻，也无人能够管教得了他。一个人如果不自我反省，旁人再使劲也是白费力气。想起带着遗憾离去的父亲，想起撂不下他的婆婆，他也曾赌咒发誓改掉，出不了三天，不是手脚发痒，就是身心不听使唤。气急败坏的他索性将脸挂起，嘴里忿忿然骂着，干嘛这么逼迫人啊，又不是天塌地陷！在他看来，改掉似乎比死掉难得多！

他成了村里人说的二流子，赌棍，晃荡鬼……有次我和他出去买东西，迎面碰到女儿同学的母亲，她和丈夫曾是同级同班，这刻见了我们更是口若悬河，说丈夫当年有多么的捣蛋，以至于联合班里的男生集体出逃，事后被班主任被校长罚站罚打。我听得耳朵都发咻。握手再见时，她无不讥讽丈夫说，想不到你这个烂杆，竟有这么出息的女儿，算是你家伙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我尴尬的无地自容。回到家，我恶狠狠谩骂了他一顿，就这也不解恨，我还附带着骂了他的父母，骂了他的八代祖宗！我的叫骂声无疑惹得左邻右舍看尽了笑话。而他仍嘴犟说，自己想咋就咋，别人放什么屁他才不在乎，爱放只管放去吧，放够了就不放了！我问他为什么不争一口气呢？我问他这条装死狗逼得自己走进死胡同，难道也不给我和孩子活路了吗？

他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绝望透顶的我只差替他羞愧的钻进地缝了！孩子的学习出奇的好，做不了好妻子就做个好母亲吧！寂寞伸长的夜里，唯有这样自我安慰。多少年了，吃饭不再等他，关门熄灯也不再为他守候，放下他吧，他再也不值得我为之付出一丝一毫的代价。好在我的宝贝女儿聪明伶俐，她就是我生命的支柱，我把这个给我承诺又没付诸承诺的男人当乞丐一样拒之心门外。

许是不惑之年的缘故，许是他如梦初醒。不知从何时起，厨房的水盛满了，洗澡间的地拖的干净，床上的被褥焕然一新，里里外外被他收拾的一尘不染，井井有条。还有他对大家的态度，先是和颜悦色礼让三分，继而强制性的命令人吃喝，如若你心有余悸，或是稍微持怀疑态度，他就大为恼火。他的洗心革面简直让人不能接受。许多人惊异的时候，都忍不住问我他是心血来潮，还是另有所图？

我嗤笑着说他大概是重复狼吃娃的故事。在大家看来，他这样蠢笨的行为无非是多此一举。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任别人冷嘲热讽也无所畏惧。这些都不是我所惊异的，当我的母亲将弟媳带到家托付给我时，他一改常态训斥我这个女儿极不孝顺，怎么不请母亲和弟媳去饭店好好吃一顿？还说我这个女儿吝啬了半辈子！

在一旁的妹妹都发愣得目瞪口呆！众所周知，因弟弟常住在我家，他和母亲结了死冤仇。此刻，难免令人不敢往深处想。他见妹妹如此的眼神，并不计较，只是从裤兜掏出钱递给我，引逗着小毛丫，问我够不够？妹妹袭来一丝不信任，他急了，问妹妹她的姐夫就那么逊色？妹妹张口结舌，本想说句什么，结果自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令我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他学会了蒸馒头，学会了炒菜，必要时还帮我揉面擀饺子皮。至于对身边熟悉或陌生的老小人，都充满了无比的关爱和谦和。那个脏兮兮的补鞋老头夜幕降临来家借用手电，说他的车坏在半路了。他赶忙扯开高嗓门满院子喊叫，并问我把手电放哪里了，害的他四处好找！要是以前，他准会将老头打发走，而这刻，我不得不感动感慨。

我开始对他刮目相看，并大力支持鼓励他。那天陪弟媳出外归来，听见厨房有盘子打碎的声音。进去一看，浑身湿透的他站在抽油烟机边低头抽闷烟。我忙问怎么啦？他看见是我和弟媳，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释说盘子太光滑，他不小心撞倒门上了。尽管是谎言，但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谎言。

我打心眼为他感到高兴。夜里了，他说母亲撂下弟弟和弟媳不管，妹妹又瘦得成了排骨，我们一家人七零八碎，让人感觉酸楚寒心。再者我这个姐姐厨艺不精，笨拙的做不出变样饭，为了给弟媳增加营养，他这个姐夫只好亲自出面学着熬汤，却总是熬不出味道来，气得他端起盘子高举头顶就摔个稀巴烂！我安慰说只要他人没事就好！

他问真的？我说他既然都不记恨我的母亲了，我还有什么疙瘩解不开，还有什么理由要求他一味地付出呢？他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啊，以前的错纯粹在他。说句不怕丢人的话，心亲，不过自己人，他怎会连里外人都分不清楚？我说非常感激他这棵大树，他又来一句真的啊？我说当然！他这才舒心地出了一口气。

饭桌上，偶尔他也会霸占饭菜，但总体好了许多。邋遢的形象，早已不复存在，展现在我面前的他衣着整洁，精神焕发。对于麻将的诱惑，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其间的难度是很大，但他让我时时苛刻提醒他，还说他心已决，总有克服的时候。我不得不对这个男人啧啧称赞，曾经以为自己是不幸中的不幸，而今，却是不幸中的万幸。

仅仅两年多，他的名声就入旭日中天。我们邻居男人打老婆，他第一个冲上前指责说女人不是为男人银行的支票而活，女人是为男人的温存和疼爱。邻居男人再也不动用暴力了，避过我们，邻居男人提水，洗衣，接送孩子……他有时撞见，会冷不丁挖苦男人一句，咱是啥人哪，还干这些？邻居男人笑着说，别得意的太早，这还不都是跟他学的！

他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焦点。前几天和我订婚的那个男人在一起吃饭，他大肆吹嘘说我当初要是跟了他，他会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会为我上刀山下油锅。我说要是长久这样下去，不见得他对我有丈夫这么体贴入微！

他不屑一顾说我丈夫是何角色啊，怎能和他相提并论？我说我不后悔选了我的丈夫。俗话说的好，浪子回头金不换，难能可贵的是他的转变。他说他不能了解透彻我的丈夫，但我丈夫近几年来对我娘家人的好，对所有人的态度，这点他着实是看在眼里的，他也相信军是完全，的确出于真心。

我说这就够了，满足知足的我别无乞求！他说军很不错，他从没有想过他的变化是那么的天翻地覆，也太让人不可思议！我补上一句说他的天壤之别又岂能是一个好字所能总结完的？

3月28日随笔于凌晨三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