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到了清明，老家祭祖的风俗是“宜前不宜后”，也就是说都在清明之前去祭祖。不知是什么缘由，有时我就想是不是因为尘世和天堂相距太远了。祭拜得晚了，那祭拜的钱物先人一时收不到吗？　

我自认是一个喜欢怀旧的人，有人说怀旧与年龄有关，当一个人常常怀旧的时候，就是说明这个人的心态已经老了！那我一定就是了，心态老了比年龄老了更为可怕吧！我喜欢怀旧，那我一定就是一个性情中人，换言之也就是一个感性的人吧！莫名其妙就会对落花垂泪，面残月伤感！也有好多人常讥笑与我，说一个大男人这样真有失一个男子汉的英雄气慨，我听后也总想改之，终是未能。　

一个性情中人，对一年一度的清明祭祖更是不会马虎的了。今天阳光明媚，是个祭祖的好日子。驱车，我早早就赶回了家。　

家乡小镇这几年发展得很快，街道两旁的门面房大都是楼房了，且装修得都不错，富丽堂皇。走在小镇上，想随意买点祭祖用的纸、炮等物品，就下车四处转了一会。　

不经意中，一间小小的门面房进入了我的眼帘，那房子还是数年前的老房子，红砖红瓦，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夹在高楼之间有太多的不协调。根本不用去回忆，我就知道那一定是心情发屋了。　

心情发屋？是不是听着就有点不伦不类。心情大多与有情调的东西连在一起，如心情咖啡屋，心情茶室什么的。心情发屋，是有点匪夷所思吧！　

记得那理发屋的主人是一个从上海下放到这儿的知青，后来好多知青回城的时候他没有回，就买下了这间房子开了这个心情发屋。　

在我的印象中，那发屋的主人是一个清清瘦瘦的样子，不苟言笑。可他的理发技术在小镇上可是一流的，我记得那时其它理发屋的理发价格是一个人五毛钱，可他却是标价一块五，是其它人的三倍！可他那发屋却还是人来人往、生意兴隆的很，因为有好多小年青看他理的头型好帅、精神，是不会吝啬那份钱的！　

记得那时看到一个个从他那发屋出来的哥哥们都变的那么帅了，我就好想找他给我理一次发，可那价格却让我从不敢走进那间发屋！就成了我当时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梦想！呵呵，也许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祷告，没过多久，我的梦想就意外的实现了——

记得那是三月份的一天清早！上三年级的我上学经过他的理发小屋，发现他的小理发屋门口突然就挂出了一个小牌子：学雷锋见行动，今天上午理发免费！　

我可高兴坏了，上午一放学就跑向那理发屋，进门才发现还有好多人在排队，轮到我早着呢！只好悻悻先回家吃饭再说吧。　

草草扒了几口饭，我又赶到了心情发屋，还好的是一个客人也没有了！我去的时候，他在吃饭，好象也是刚端起饭碗的。看见我去了，他放下了手中的饭碗为我理发，理的是小平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好高兴！真好看！　

理好了发，我十份坦然对他说：你今天是学雷锋，理发免费！嘿嘿，想来真是好笑，小小年龄的我也是这样无赖样呀！　

他笑了笑，我说的是上午理发免费，现在可是下午了呀！　

我却不依，学雷锋就要好好学，哪能只学一个上午？我也没钱呀。　

好了，我不要你的钱总行了吧，真拿你没有办法……他皱了皱眉头。　

后面的话我是没有听清了，当他说不要钱的时候，我就很快说了声谢谢，跑出了小屋。还记得我当时是以　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出门的，仿佛他给我理发不要钱是天经地义似的……　

这段往事如水涌来，让人想不回忆都不行。只是这些年我回家怎么就从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发屋还在这儿呢？　

祭祖回来的时候，我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走进了这间小小的理发屋。　

小屋的设施和多年以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一条长长的板凳，那是让客人等候时坐的；两张理发用的转椅，一面大大的镜子挂在墙上，镜子下面是用砖头垒起的台子，上面放了好多理发用品；如果说有点变化的是，多了一个书报架，书报架上挂了好多份报纸……　

发屋的主人正在忙碌，看见我去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又向那书报架呶了呶嘴。我知道那是让我先看会报纸，因为前面还有两个客人呢！我再次打量了这个发屋的主人，真是岁月不饶人呀，一晃过去了二十多个年头，他显得苍老多了。　

“你今晚还回城吗？”那两个比我来早的客人都是我认识的。　

“回。”我说。　

“那让你先理吧，我们反正也没有事，离家也近，一会就到家的！”他们谦让着。　

“别客气了，快来理吧。在我这儿理发都是按顺序的，谁也不能特殊。”还没有等我客气，那男主人就坦荡地说。呵呵，他的这种性格这些年了还是这样，这脾气是一点也没改！　

我也笑了笑，不由对他又产生几分敬重！他理发的速度不慢，很快就轮到了我。我半靠在转椅上，听着耳边喀嚓、喀嚓的响声，这种感觉真好，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完毕，给钱。我又愣了一下，他只收了我一块五毛钱！现在哪还有这个价格理发呀，哪个地方不是十块八块的呀，是收错了吗？　

“没有，我这地方就是这个价，一直也是这个价呀！”他说。“一开始别人是五毛钱，我收一块五；后来别人加到了三块，我还是收一块五；现在别人都十块八块的了，我还是只收一块五！”　

“你怎么这样固执，现在都是什么物价了，你还这样收能行吗？”　

“行的！当时我就要了一块五，现在都是熟人了，乡里乡亲的怎么能加呢？你看我生活的不也是很好吗？”他爽朗笑了，“我的手艺只值一块五！”　

“对了。”他又笑了起来，“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理发不给我钱的调皮样子呢，你那时候真淘气呀，哈哈！”　

“你现在比那个时候喜欢笑了。”我也打趣的说了一句。想不到，事隔多年，他还记得那个调皮的我！　

走出了小屋，回望。心情发屋几个字已是锈迹斑斑，给我的感受却是这样清晰。心情，他现在固守的又是一种什么心情呢？是一份淡然，是一份宁静，是一份执着，还是……　

忽而就想起了庄子和鱼儿的故事，庄子和周子在河边看到水中的鱼儿在无拘无束的游来游去。庄子说：鱼儿真快乐啊。周子说：你不是鱼，你又怎能知道鱼快不快乐呢？庄子说：你不是我，你又怎能知道我不知道鱼儿快不快乐呢？　

是呀，他是他，我不是他，又如何猜测？只是走出发屋，我面对的似乎又是喧嚣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