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之门，是一扇大开的方便之门。没有谁不能到家乡自由地行走。

家乡之靠山，是由哀牢山的五位孙子或五位孙女组合而成的山，名叫五桂山。白描的五桂山，由五座连绵的山峰组成。写意的五桂山，既像五位手拨月琴而口里唱着“不会唱歌来跺脚，踏起黄灰做得药！石榴开花叶子青，要玩要跳乘年轻！”等曲调以邀约少女前来跳“小乖乐”（一种彝族的民间舞蹈）的彝家汉，又像五位牵手的“傣家迎宾女”笑迎远方的人们。还像捉黄鳝一般正在跳“银铃舞”（一种依据“花腰傣”人的生产生活习惯而创作出的舞蹈）的傣家女，面南背北地将左手下伸致大开门，使右臂下垂的手指形成了五花山。传说的五花山，为荷仙姑向王母娘娘献寿时散落的五色蒸糕所致。

家乡正对之山，名叫照壁山。就像四合院里的正堂，面对的影壁一样。照壁山侧对之山名叫文笔山，是古人为文字教化所起的雅号。当然，文笔山上有过文笔塔，但却无影无踪了。在照壁山和文笔山的夹缝之中，还有一座窝窝头似的小团山。说它是小团山，不如说是风流的ru*房。虽然乳峰距地表只有几百米，距海平面不超不过两千米，若想攀上珠峰，还真不容易。由于有了照壁山、文笔山、小团山这相得益彰的风景，家乡的人们形象地将之称之为“二龙戏珠”或“二龙抢宝”之地。

这样，五桂山、照壁山、小团山、文笔山、和五花山，就自然圈围起了一个小小的盆地，圈围起了一座小小的城镇，圈围起小镇里形形色的人们，而我则是降生在这个因山而得名，名叫桂山镇的小镇里的人。

山是顶着天的，也顶着天上的云。云是有水的，水能浇灌土地。山是有土的，天上的水遇了山上的土，就能长出草丛和树木。树是能养水的，所以山间流溢出了清泉。水与石结伴，清泉石上流的美境显露出来，自然能触景而生情了。

那么，家乡之水源自何处呢？肯定是龙嘴里。龙在哪里呢？除了在天上，也在山肚子里。因为有了家乡之天，又有了家乡之山，就有了家乡之水，就有了家乡之水所形成的河流。

谁说不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呢？所以，家乡有了一条源自周围群山的“平甸河”的河流，从照壁山脚下迂回而过。也有了一条同样源自周围群山的“昌源河”的河流，像一根肠子通屁股一样直接汇入“平甸河”里。还有了一条源自照壁山之后的磨盘山国家级森林公园的“清水河”的河流交叉汇入了“平甸河”。是“清水河”与“昌源河”，在五花山下的桃花岛合流后，形成了古往今来、悠悠东去的“平甸河”。但却不知，过去的“平甸县”是因“平甸河”得名，还是“平甸河”因过去的“平甸县”得名。但却知道，现今的新平县是因几百年前清军派邓子龙将军前来镇压磨盘山彝族人民起义而有了新近平定之义。

相传家乡新平县桂山镇里有三颗宝珠。一颗是“蔽风珠”，隐藏在五花山山顶那花山大庙下的五色土里。由于有了这一颗“蔽风珠”，不论任何风吹草动，花山大庙里总是香火不断、烛火不灭。一颗是“蔽水珠”，也隐藏在花山大庙下的五色土里。由于有了这一颗“蔽水珠”，无论气候如何炎热，花山大庙里的那一塘清澈的泉水永不干涸枯竭。还有一颗“蔽石珠”，却是隐藏在“清水河”的河床里。由于有了这一颗“蔽石珠”，“清水河”里拥有着许许多多大大小小、顽固不化的青石头。且无论天阴下雨、山水如何冲刷与洗礼，“清水河”之水永远清澈明亮，“清水河”之石从不滚蛋到　“平甸河”里去。

既然人们把“清水河”称之为“清水河”，“清水河”里长流不断的清水，一定是磨盘山这一条蜿蜒曲折的苍龙所吐出的清水了。既然有了磨盘山这一条苍龙，家乡就天作了一块方圆几百亩，地处小团山之下的青龙歇息之地。正是因为这块名叫青龙坎的青龙歇息之地，成了农家收获稻谷、小麦和蚕豆等粮食作物的好地方。

“清水河”里，有雨水冲刷后从磨盘山上滚落而下，途经“他拉河”等河流，并绕过小团山而进入“清水河”里的石头，有清泉石上流留下的美好印记，有流水哺育生长的苔鲜，有与流水共舞的水草，有河水清且涟漪！谁说清水养不出活鱼？

初去“清水河”，是因年终大扫除而尾随哥哥姐姐去的。虽说距家不足三公里，感觉却是相当遥远。也许是年龄小而又鼠目寸光的原因。只记得哥哥姐姐到了那里，便把我抱到水中的一个青石上坐定，又各自坐到水中的一个个孤独的青石上，说笑起春天的故事，就把一件件的脏衣服、脏裤子以及被单等放到“清水河”里一洗了之。洗后又将一件件的衣服和被单，辅在河床边的荆棘丛上和洁净的大石头，让融融的阳光晒干，让和谐的清风风干。然后再说笑着把晒干、风干的衣物，像春风吹万物、光泽动园林一样收卷后担回了家，穿在身上，或是辅在床上。让自己在感受清风送爽的同时，也感受了阳光赐予的温暖。虽然当时不知西施美女是谁，总觉幸福快乐日子，就是这个样子。

在骨节生长的时候，我便尾随作为人民公社社员的父母，去青龙坎“栽田种地”（干农活）去了。虽然当时不知何谓“栽田种地”，但却免除的请人管护，也免除了将自己一个人丢在家里后，让父母不必要地担忧。那时的“清水河”上没桥，只有用一个个青石临时拼凑而成的水路，而我却是让父母背着过河的。

在骨节再生长的时候，我开始尾随父母去青龙坎学做农活了。有人笑话：“你会做农活吗？”我不知何谓农活，但没吃过猪肉，总还见过猪跑吧！后来渐渐学会了“敲埂脚”。就是用锄头脑将大土团子打碎、打紧密在田埂脚上，在往田里灌水的时候，使田埂不致漏水。学会了“扎发头”。就是往田里放水后，用锄头将田里的一个个土团子捣碎。学会了“拔秧”。就是用心灵的巧手伸到秧苗的根部，将秧苗一小撮一小撮拔起后用稻草捆成团。学会了“栽秧”。就是将一根一根的秧苗按一定的间距用手指插入耙犁好的淤泥里。学会了“割埂草”。就是在秧苗发青以后，用镰刀将田埂上长出的杂草割干净，并将割下的杂草用脚踩在田埂脚下作为秧苗成长的肥料。学会了“割谷子”、“打谷子”。就是在收获的季节，将成熟的谷子颗粒归苍。学会了“挖干田”。就是在小麦收割以后，用“条锄”（长条形的锄头）将麦田里的泥土一大团一大团地挖起后让风吹日晒。待来年再把水灌入田里后，像婆娘小汉子一样栽秧割谷子。可是，在这段学农的日子里，我几乎是摸着石头过河的。

要知道，“清水河”里石头很多，“清水河”旁的青龙坎里同样石头很多。石头多了，石头下的生物就自然多了。要不，人们怎么说：“再大的石头，也压不死泥鳅、黄鳝和红尾巴鱼呢？”所以，石头是泥鳅、黄鳝与红尾巴鱼避风的港湾和远行的航船，也是蛇虫等好战分子幸灾乐祸的天堂。因此，在“扎发头”等干农活的日子里，既能遇到令人生怨的事情，也能碰上好运。如果遇上水蛇，就用锄头等工具使劲追打。如果遇上蜈蚣，就用木棍做成夹子，将它轻轻夹起后，放入瓶子里泡酒。如果被“水蚂蝗”（一种吸血虫）叮上，就捏一把鼻涕放在它身上，并用手将它轻轻拿下后，再用脚踩死。如果发现黄鳝、泥鳅和游鱼，自然要想法子将之收获成为佳肴美味。

生活里有读书的辛苦。所以我们学会了发上几句如“太阳落山，月亮过河，老师怎么还不放学？一天三两饭，吃又吃不饱，睡又睡不着，蚊子叮着后脑壳……”等牢骚的话语。

生活里有繁忙的日子。所以我们学会了辛勤地劳作，为家庭多挣一点公分，多分一点红利，或多找一点零花钱。因此，在这样的日子里，有时我们不但要做农活，还要包上一包冷饭，利用天不亮的时间，渡过清水河、越过青龙坎，上到文笔山担上一担木柴后，再回到青龙坎上的“窝辅”（生产队临时堆放稻草和粮食的房屋）旁将木柴摆放好。待做完一天的农活后又挑着木柴回家。或留着自家烧用，或卖给开食堂、开馆子的单位和部门。有时也还要在“清水河”涨水之时，挑着木柴、粪土或谷物等在村人临时搭设的独木桥上练胆子。

生活里有农闲的时光。所以我们可以在“窝辅”里的草堆上练习摔跌；可以于收工的时刻，吼上几句“打倒‘老烧箕’（实指一头耕牛，借指某人），活捉‘黄鼠狼’（实指狐狸，借指某人），剥下它的皮，拿了打‘千筋’（用牛皮做成的绳子）”等放松心情的顺口溜；可以悠然地躺倒在打谷子用的“掼盆”里，在清水河里玩顺水漂流的游戏；可以将清水河的河道堵成岔道而让岔道里的水流走后，再从石头下翻出一小条一小条鲜活的红尾巴鱼；可以将鲜活的红尾巴鱼放到锅装的清水里，再用火烧后的鹅卵石放到装有红尾巴鱼的清水里，并加入酸腌菜等辅料煮食红尾巴鱼……当然，这样的好时光，也有同伴为了洗去尘埃和劳累，不知深浅地到清水河的深潭里玩水而被淹死的。

曾记得在我会使用斧子的时候，一次我和同伴越过“清水河”上文笔山上砍柴。当时为了省工省力，就近砍了一棵“棠栗树”。结果被一位过路的成年男子看到了，硬说不能砍“棠栗树”，非要没收我的斧子。开始还有点心虚，但当放眼看到了一位成年男子已经砍倒了许多棵生长在山地旁的“棠栗树”后，就和对方理论起来：“你要没收斧子，先没收他的好了。”“那人我管不着！”他一边说一边迎上前来抢我的斧子。情急之中，我抡起斧头：“你敢抢，我就敢劈你！”双方相持了几分钟后，他最终选择了放弃。

曾记得在我初中刚毕业、已拉了手推车好几年后，一次我推着手推车去“青龙坎”分谷子。那次我家分得了一百五十多斤（市斤）谷子，刚好满满地装了一大麻袋。秤谷子的人对我说：“小伙子，你家大人没来吗？”“没来！”“你怎么把谷子拿过河去？”“自己背过去。”“你能背过去吗？”“能！”“不信（相信）。”“管你信不信！只要叫人帮我扶到背上就行了。”当时清水河上同样没桥，我硬是将分得的这一大袋谷子背过田埂、背过“清水河”后，再用手推车拉回了家。好像当时在我背着谷子行走起来后，还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话语：“真行！跟他爹一个样子。”

后来的后来，当我能做“点工”（定时工）一天苦上八、九分公分，做“包工”一天能挣上二十多分公分，几乎快成全劳动力以后，便迎来了自主经营的日子。但我却再也没有机会越过“清水河”，上“青龙坎”干农活了。只是有了些上“青龙坎”山庄吃饭喝酒的机会。在酒足饭饱之余，看着那些前来吃饭喝酒的采风人，便会想到：河里的石头可以被人拿走，河里的清水可以堵起来作为灌溉水、饮用水和风景水；无论任何事物，清纯当然很好，成熟更为重要；“天工人可代，人工天不如。人工天不代，天工人不如。”的样子，也许就是现在和将来的日子，为何非要河水清且涟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