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明

那片山凹忽然就阴了，并且有风

吹着彩色坟签，簌然摆动

坟前灰烬的青烟，一阵缭乱

现出祖母瘦小的身形，扶杖蹒跚

坟上压满纸钱，如同祖父

臃肿的身体，被膏药贴满

他盘膝坐于坟头，凑着残烛的余火

巴哒巴哒，吸着长长的烟管

老鬼，他们又添人啦——祖母说

祖父巴哒两口，然后咳嗽......

阳光照射的原野，一队喧嚷的人群

时隐时现，在籽粒饱满的油菜地里穿行

那个趴在母亲肩头的三月小儿

睁着两只出神的眼睛

清　明　节　的　阿　婆

又是清明时节

泉下的阴灵，随同旷野之上

那些蓬勃的植物，纷纷苏醒了

他们在阳光下，野花摇曳中微笑

他们在雨后枝条上，闪烁的新叶间凝视

他们踩着柔嫩的草茎，迈动微风飘拂的步履

现在，开始欣然享祭吧先人们

因为你们的子孙依然繁衍着广袤的土地

哦，天空蔚蓝，山青水绿

阿婆哟，阿婆，我又感觉到你

丘陵之上，垂下雪白的云朵

那古老的ru*房，依然哺乳这一方葱郁

不　朽　生　命　的　合　唱　

桉树林，小山隈

走过墓地时脚步轻些

不要惊扰那永久的沉睡

但他们何曾在睡呢，或许

我们所谓的寂静

正是死者们狂欢的聚会

微风徐徐行过

那些私语的树叶岂不是他们

那些招手的狗尾草岂不是他们

枝头摇落的阳光

开满在幽冷的绿茵上

几只白蛾聚散，飘动精灵的舞蹈

于是我欣然踏响了林间的腐叶

加入这场不朽生命的天籁的合唱

38

几天以来时常隐在屋的暗角注视着他

那个身影模糊又熟悉的黑衣人

慢慢朝他走近

爸爸——五喊道

他认出那正是死去多年的父亲

脸色苍白目光黯淡柔和

站在他身边的床头，比生前更加沉闷

爸——五说

我还要去远方打工

我已是技术工啦，又加薪了

再干几年，回来修新楼

养鱼，栽果树

大娃上大学，二妹念初中

把妈也接回来，不要再去城里帮佣......

父亲沉默，神情中有悲哀流露

这悲哀触动了五的眼泪，从深陷的眼眶里溢岀——

痛呵，痛呵......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呀爸爸......是肝癌......癌症......

我才38岁，就要死了呀爸爸，爸爸......

五痛哭

拽扯着蓬乱的头发，尔后陷入了恍惚——

累呀，爸……打工累呀……

不去啦.，不去……

就在乡下，再也不离开，不

……离开……家......

来吧——

黑衣人说，伸出一只手给他

五拽紧干枯的拳头，迟疑了一下……

哀　歌

——悼亡友。一个英年早逝的吉他歌手

魂兮归来，我的朋友

弹你伤心的吉他，来入我诗中

今夜，我到林间重寻你的哀歌

我的血又一次，如同那夜的河水

因为你在河岸狂躁地来回走动，而起了旋涡

当你用手指猛烈击打着琴弦，风

就停了，每一次粗暴的拨弄，都有一根月光

断掉，幽暗中夜枭的毛羽，扑簌地抖落

然后，你开始唱出哀歌

仅仅嘶哑了一声，就撕裂了——夜色

第二天小城的街巷只见遍地抛撒着枯枝残叶沙石尘土

人们传说昨夜风雨仿佛听到凄楚的嗥兽

某个女孩窗台上的花蕾推迟了一个季节才开放

花瓣，留下永久的褶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