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丝丝下个不停。都到晚上很久的时候还能听见雨水滴滴的声音。原想看会儿电视，不料眼睛直往一起眨。大概是白天走外边走的多了一些，所以躺上床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给扰醒了。我知道一定是出大事了，要不然不会有人在午夜三点钟的时候打电话来。

接起电话，多方只是喘着粗气。我听出来是单位办公室的小王。难道说是单位法身什么事情了。我赶忙问。刻好半天对方还是不回答。我想一定是跑得太急，这会儿气喘不过来。终于等到对方回音，果然就是单位里的小王。

“出什么事情了？”我问。

“我刚从政府信访局出来，我们下属有个人去北京上访了，现在被人家北京控制了，说让马上去接人。”小王毕竟在办公室好多年了，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听小王这么一说，我的睡意也全然没有了。的确是大事。前不久县上刚刚出台了信访责任处罚条例。看来这回我们是刚好赶上了。

“通知局里领导马上到单位开会。”我给小王说完就穿衣服。躺在一边的妻子多少有些不满意。都是上个世纪六七时代的事情了，这些人也真是的，干嘛要去北京上访呢？难道说到北京就能解决问题。“

“也算是一种心愿嘛。”说实在的，我倒是对去北京的人没有什么反感的，倒是觉得许多事情本不该发生：“既然要和谐，这也算是和谐的前奏吧。好了，你再睡会儿，时间还早。我去单位，和大家商量看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雨下个不停，我拿了把雨伞就出了家门。可能是前一天还阳光明媚，把衣服减少了，这阵子还真觉得有些瑟瑟缩缩。好在单位离家不远，等我到单位的时候，其他领导都来了。可能小王把一切都告诉了大家。所以真会儿大家心情都不怎么好。特别是刚刚分管上党务和信访工作的纪委书记老杨更是沉郁的不行。

“事情大家都知道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也没有再说别的，直至话题：“县上让马上去接人，要把影响减少到最低程度。我看这样吧，咱们几位分个工，今天上午全系统党员干部还要统一组织学习科学发展观，督察组还要来，所以马虎不得。我就负责这个事情。老杨带上两个司机去北京接人。其他领导负责值班，保证通讯畅通。”

“什么时候出发？”老杨大概知道自己逃不多，所以也就没有再争辩什么，径直就问出发的时间。

“准备好了马上就走，越快越好。要让北京再来电话催促，恐怕效果就会更不好的。”我说：“就开我的车去。”因为是在夜里，出纳手里也没有多少现金，凑了一阵子也就不到三千块钱。最后还是在场的人从各自的口袋里搜罗半天，总算弥够了五千块钱：“你们先走，拿上银行卡，如果不够明天再给卡上打钱。”

就这样不到一个小时，老杨和两位司机就出发了。我让他们三人都把手机打开，路上好联系。因为天还在下雨，我就叮嘱他们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老杨他们出发了，留下来的人开始寻找原因。

“昨天我还看到组织上访的那几个人都局里来过，我问他们最近怎么样？他们还说国家没政策，也没有出去。谁想这波不动，那波却动起来，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副局长老马说：“这次去的人是从来都没有到过局里，一点迹象都没有。现在的人……真没办法说了。全县正在大搞学习科学发展观呢，没想到我们会出这样的事情。”

“事情已经出了，就不要再埋怨什么了。”我说：“尽管这些遗留问题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国家也没有相关的解决政策，但是既然上级把事情分到我们这里，我们就有责任。不管怎么说，出了这样的事情总不是好事。老马，你马上写一个情况说明报到县委，让县上领导也知道这件事情。”

“这不好吧。”老马说：“我想咱们把人接回来也就完事了，领导不知道更好。”

“不行，纸里包不住火的。”我说：“别存侥幸心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想就应该面对，不要想着推卸责任。我知道大家心里不平衡，觉得这些事情就不该我们单位来管。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人家把这些分到我们单位了，我们就只能承担，现在说什么也是没有用处的。小王，你要通县委书记的电话，我要向他汇报。”

“现在？”小王好像觉得深更半夜的，给书记打电话总是不好。再说不就是一个人去北京上访嘛，说白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惊扰了书记睡觉，说不定比北京上访更有破坏力：“是不是在等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马上打。”我说：“现在还考虑那么多有什么意思。我坚持自己的观点。小王只有照办。还好，书记的手机开着，刚振了两声铃，书记就接起了电话。

“什么事情？”书记大概对我的电话号码还有印象。知道这个时候打电话一定不会是好事情。

“县上分给我们单位的那些有遗留问题的人去北京上访了。”我直截了当：“不过去了几个人，最后只有一个人被收容了。刚才我们已经派人去接了。我想这个事情很重大，所以就打扰你的休息了。”

“你们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书记这会儿好像也清醒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当前正在搞科学发展观的学习，出这样的事情是要有人负责任的。你们马上采取措施，一定要先把人接回来，然后一定要做好善后工作。随时保持联系，有什么问题及时汇报。”书记说完没等我再说话就挂断了电话。

就这样，我们一直在单位待到天亮。大家就在楼下的饭馆吃了点豆浆油条。又都各司其职，开始工作了。因为前面已经安排好上午九点开始集中学习科学发展观的理论。本来是请的县委党校的老师，可谁想，大家都集中起来了，那边来电话说，老师要给常委们去讲课，所以不能来了。

雨还没有停，会场的人已经坐满了。办公室小王跟在我身后焦急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局长，要不今天你给大家讲讲吧。”

“我讲？讲什么？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上去讲那不是对科学发展观理论不尊重。”我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已经开始做准备了，事到如今，我不上还能让谁上呢？就说讲不好，就说是滥竽充数，也只能如此了。

说来也真是的，局里原先五位领导，可不久前一位退居二线，一位提拔去独挡一面了。剩下一位副局长又去市里开会。这会儿真个单位就剩下我一个领导。没有办法，我就既当主持人又当主讲。小王匆匆忙忙给我拿来两本刚发的小册子，都是关于科学发展观的东西。不过要我便讲边看，咱是没有那样的本事。索性在仕途走了这么些年头，应付这样的场面倒也没有多少恐惧心理。

“同志们，”坐到讲台前我就开始说话了：“本来我们是请了党校的老师来讲课的，可人家临时有变化不能来了。所以今天我就和大家一起来学习吧。开始之前，我先告诉大家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们系统有人去北京上访了。咱们的杨书记凌晨四点就已经出发去北京接人了。我知道有人说这件事情不是我们的责任。但在大讲和谐的今天，事情发生在我们这里，总不是一件好事情。”

台下开始还有说话的声音。当听到这些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了。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在想什么。七十年代农村的拖拉机手现在要工作，要国家管吃饭穿衣。按说国家没有这方面的政策，可是在和谐的理念引导下，大家觉得现在就是一个机会，失去机会也许就会失去美妙。所以现在一些人总希望国家能从和谐出发，把所有的历史都正本清源，让自我的欲望得到最充分的满足。

“同志们，今天我们是学习科学发展观理论的。我想要学习就首先要搞清楚科学发展观的理论体系的内涵。”说到这里我不由停住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它的内涵都是些什么。不过听说有以人为本的思想。好在我对人文科学还有点基础，所以只好把话题又转到以人为本的理念上来。不过我知道今天自己注定要讲不好，因为除了没有准备，心里还总在装着去北京接人的他们情况怎么样。

第一次听到人本是再好多年以前了。不过今天重提人本倒还是能给人的心里留下点新鲜。这么些年，我们总是听到为社会做了多少贡献，总是能看到社会需要人们怎么去维护。其实细细想来，这多少有些本末倒置的味道。

社会是人建立的，应该说是更好的为人类自己服务。如果一个社会连人本都不能反映，那这样的社会还有没有存在的价值。我觉得人本就应该是和谐的精髓。如果社会体现不出人本的理念，那么和谐恐怕永远只能是理想了。

讲了两个多小时，说心里话，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讲了些什么。只是觉得时间总算过去了。不过当我说结束的时候，大家的掌声却格外的热烈。走下讲台，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问接人的车子哪里了。还好，一路顺风，说已经过了石家庄，用不了多时就可以到集中（营）的地方。因为县委政府总有人打电话来询问进展情况，所以中午我也就没有回家。就在单位让小王买了点盒饭将就一下。

到下午三点的时候，那边电话打过来，说已经接到人了。不过杨书记告诉我，人可以接走，但必须办两样事情。我们是什么，杨书记说一是要交被控制人员的住宿和生活费，一天八十。另一个就是听我们市里驻北京专门对付上访人员的人说，要交钱消号。开始我还不明白消号是什么意思。后来还是小王在边上提醒，说现在上边政策很严厉，如果不消号，真的被追查下来可就不好办了。

当时我问消号费需要多钱，电话那边说一个人最少两千。我一听不由笑起来。原来和谐的精髓也在这两千块钱里边。我告诉杨书记，消吧，既然花钱能消灾，为什么不做呢。只是我放下电话就开始想，全国一天有多少人去北京寻觅和谐，如果都消号，那收入是不是也能算到拉动内需的范畴里呢。

那边交了钱，带上人开始往回赶。这时我觉得一切总算妥当，于是开始给相关方面进行通报情况。不过大家对接人并不感兴趣，最后总是要问一句，消号没有。看来消号多少也能体现一点人本观念。要不然去北京上访一次，不管人数多少，我这个单位的主要领导那是要进行诫勉谈话，甚或是要受处分的。至少消号让我躲过一劫。

“头儿，这下没事了，你身体不好，回家休息吧。我在这里顶着。现在也不会再有人关心这事情了。”小王就是机灵，难怪呆在办公室里大家都说好。

“是该睡会儿了。“我说：“你记住，今后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用接人，直接消号就可以了。面对还要为安全再操一份心。真是折磨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