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自己的半分地,对一个城市人来说应该算是一种奢望。这么说我是幸运的,尽管严格的说这半分地不是我的,只是大姐无偿转让给我种的。
惊蛰早就过去,清明也要来了,天气倒突然冷了起来,甚至顶着太阳的中午都几次漂起哦一阵阵的雪花。可俗话说“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尽管背阴的地方还残留一点雪的痕迹,那片土地踩上去已经很松软了。
西侧那棵香椿树,再也不是刚栽下时的模样,已高大的超过了房顶,横七竖八的枝桠上冒出的新绿,仔细嗅一下已可闻到香醇的香味。旁边养了三年的一行葡萄,去年就没有再埋,如今顶端早就有了毛茸茸的新芽。只是三年的风雨让那个本来就很简陋的葡萄架都快散架了。又是找竹竿,又是剪铁丝,两个小时下来,破旧的葡萄架旧貌换新颜,这次该能顶五年吧。然后再饱饱灌上一水,就剩下耐心的等着晶莹的珍珠挂满枝头了。还有一棵紫薇,一丛月季,一支茶花,帮助它们都脱去臃肿的衣装,恢复窈窕的身姿。相信过不了一个月,她们就会报答我的关心,奉献出一来片赏心的红花绿叶。
东边的菜地却是各有千秋。经营了两年的一小片韭菜,已颇有绿意。在除草时顺便割下几颗送给大姐做菜,当下那鲜绿就很搅起一点胃口。去年种下却没拔除的两颗根大,也长出了叶子,娘要就攒胎了,会打下很多种子,就不要祸害了,只好在翻地时特意给她锹下留情。这边是种过辣椒和黄瓜的部分,需要仔细的翻开,这时候才发现去年秋天作为有机肥埋在里面的秧子确实已经腐烂,也许早就渗入泥土等待发挥效力了。另外翻出一大把茂盛的根系,仔细分辨才知道是隔着一道篱笆的薄荷,因为超越了允许的边界,只好忍痛剪断。不时还翻出几条蚯蚓,在慢慢的蠕动身躯。大概它们在地下呆了一个冬天,也知道春天到了,该开始新一轮的耕作了。薄荷旁边一丛竹子,已经不是刚种下的弱弱小苗,主干有一人高了。这“居有竹”的雅兴看来就要满足了,再加上碗里的肉,也算初步达到小康水平了吧。
总共也不过半分地,减去四分之一的韭菜和一小条根大,剩下的也就两张双人床大小。仔仔细细的翻完,还真冒出了一头细汗。惹得母亲在一边唠叨:时令还早,干嘛这么着急,真是吃饱了撑的。不过肯定是没饱,因为中午饭比平常多吃了不少。
一边吃饭,一边和大姐商量这半分地今年的种植计划。辣椒还是要保留的,黄瓜要扩大种植规模,萝卜是说什么也不种了。至于其他的,看见种子以后再说吧。
吃完午饭,拿几个马扎,和母亲大姐一起,坐在刚刚翻过的地头上,懒懒的晒太阳。分明听到了大地在苏醒的时候嘶嘶啦啦的伸了一个懒腰,细微却十分清晰。地气已动,大地正在不动声息的蒸腾着一股不可阻挡的孕育的气息,在静谧无声里酝酿一场生命勃发的暴动!而人就这样眯着眼,也跟刚翻开的土地一样,也随着这蒸腾的氤氲地气要飞升起来。觉得身上压抑了一个冬天的阴气,都随着春日的风飘散了。
大肚子的小狗,也欢快起来,忘记了自己沉重就要生产的肚子,在刚刚铁锹翻过的土地上跑来跑去,不停的嗅着什么。好像也许闻到了曾被深埋在地下的大地蠕动的气息,感到了大地深处不断涌出来的温暖。
而这个时刻,母亲总是不肯闲下来的。于是就自顾自的打开话匣子说自己的话:现在该是麦地锄土、施肥的时候了。在你们小时候,咱家没牲口,整个春天,就靠一辆小拉车和我们的四个脚板,把几圈农家粪拉到地里。想起来现在还有点腰酸腿疼。可庄稼是不会亏待人的,等到割麦的时候,就知道凡是长得好的地方,下面肯定有一堆没摊开的粪。可现在但是清闲了,想看看麦子都难。还有那鸡,春天来了,有的下蛋,有的趴窝了,还有的野蛋,这时候你就要留心着。他们可不懂事,不知道白吃了一个冬天的谷子,春天总要多报答主人几个鸡蛋,好买烟买醋,还要让你们买纸买笔交学费啊。现在是不用盯着鸡屁股了,别说鸡屁股,就是活鸡也再没见过,只是知道吃鸡蛋了。……
母亲说她自己的,我们有一搭无一搭的搭腔。一点也不影响此刻的享受。是啊,没了拔苗的麦子,怎么知道春天到了呢?想当年的日子,怎么能离开下蛋的鸡呢?可如今这些都远去了,就剩下这半分地,这已经很幸运了:在这里还能看见黄瓜韭菜和辣椒,换能吃上自己种的葡萄香椿和茄子,这不也很值得好好经营吗?
于木鱼宅
2009-4-2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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