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人类来说,大地是母亲,然而母亲是苦难的。
大地每天承受着植物的吸吮,动物的踢踏,各类机械建筑的重压。然而,大地不说一句抱怨的话。大地怎么就那么为人类的繁衍与繁荣甘心情愿地忍辱负重呢?而人类依赖于会思考的大脑、会制造工具的双手和与生俱来的恶念,在她的胸膛上先撒娇后撒泼地抢掠。
“小时候,当人们在地上蹒跚学步,灵魂与眼睛纯洁美丽。可长大后,对行走其上的大地,人们却几乎不屑一顾。”这是法国诗人首届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苏利.普吕多姆的诗句,这是一个热爱着大地的是人的不平。其实,芸芸众生,争先恐后,谁又肯静下心来,倾听大地的倾诉呢?
人类是大地的统治者,统治者由于高高在上而使它不屑于了解大地的内心。人们对森林、草原、河流,甚至建筑物表示了尊重赞叹,对大地却始终黑着脸行事。人们以为自己是主宰大地沉浮的王者,但大地也未必就是刀俎下的鱼与肉。
大地苦痛着却不发出一声呻吟,实在痛急了,才皱一下眉或者抽搐一下。就是这么一点点无意识的反抗,就足以让山体滑坡,洪水泛滥,甚至发生地陷。人们惊骇这惩罚的严厉却不肯认真反思,这很大成分上是由于自己对大地过于暴虐,又觉得天经地义。
大地的苦痛始终不为人们所真正理会。“大地早上好”,是动物们在即将开始的一天的生活之前的例行问候,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它们也似乎无法了解大地在日里夜里所遭受的苦痛。人们是完全可以避免像动物那样去误会它的,但人们很少去探讨它的憔悴是由于疾病还是由于疲累?它的沉默是出于无奈还是出于忍耐?它是不是可以长生而且不老?青春是不是可以永葆?
河流是大地的血脉,但人们的无所顾忌常常使它发生栓塞,并且得不到有效的治疗。
只有蚯蚓是最能安慰它的,像个懂事的娇小的女儿。可是她生性沉默寡言而且力薄。她只能日夜守护着,为它搔痒抚痛,完全没有遏制人类对它施暴的能力。
终于,大地在暴雨滂沱之后体无完肤,它以一道道暴露出筋骨的伤痕告诉人们一个信息:它会受伤,它需要保护。
如果你有幸乘一架直升机从戈壁上飞过,你将看到沙浪就像因为被拔去汗毛而使汗腺堵塞后肿胀的肌肤,那一种不可名状的痛楚足以让您毛骨悚然。那是一种被极度欲求的渴望所焦灼的哀怨,那是长年累月忍辱负重的母亲欲向儿女诉说的眼神。
大地苦痛地痉挛着,我想大声疾呼:人类不可以这样对待它。大地比任何人都充满爱心。它博爱宽厚,它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母体,人类不该做一只靠食母而活的蝎子。
森林为大地谱写雄壮悠扬婉转嘹亮的颂歌。我一直喜欢在林间放歌徜徉,喜欢关于山水林田的诗篇文稿,并且执拗地认为:只有热爱自然的人,心灵才是真善美的。有时候会因此被人误会为不谙世故,但那又怎样?面对广袤的大地,人们那点愚见又算得了什么,我根本就不曾介怀。
大地的忍辱负重姑息了残害它的人类。大地赋予生命的一切必需,人们实在没有理由去破坏它。不知是大地宠坏了人们,还是人们生性就尚武而且自私。
我突然想到了我出生的地方,那里有肥沃的土地,茂密的树林,还有一条不甚宽阔的河流。在那里,再怎么狂的风也刮不起一粒尘沙,再暴的雨也带不走一块泥土。平静的河面除了野鸭水鸟再没有其他漂流物。
如果你在雨季来到城市或者高原,你会相信我出生地的景象吗?请想一想,我故乡的大地为什么宁静安详?
大地的灵魂藏在深远的地心,人们无论发明出怎样的机械估计也很难到达,人们因此而心有不甘,这也是大地最痛苦的事情。
入土为安是一句对死去的人躯体归宿的总结。如果这世上真有鬼魂,我想他们一定会了解大地的苦痛。如果假以人言也一定会对人们说:爱护大地吧,至少我们能得以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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