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质彬坐在自己的工作室里,让两盏打光灯冲着自己,他看着反光板上的那两块银白。密闭的窗户把世界的浮躁关在外面,同样关在外面的还有阳光。窗帘紧闭着,这个工作室像一个城堡,一个他可以撕掉假面具为所欲为的城堡。他的眼睛盯上了光源,他竟然流下因为强光刺激的泪水。他眨眨眼睛,继续盯着看,他在眼睛的痛楚中,想到了另一种痛楚,继而和八个女孩的性爱场面依次展现,∮他在回味,他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文质彬经营着一家小型的投资公司,钱足够花,三十多岁的他算是事业有成。他的妻子在一家外企当一个中层主管,出国半年了,还有半年才能回来。他很在意他那点生理欲望,出去嫖妓又觉得对不住自己,其实他有点害怕,怕染上什么性病,如果赶巧染上了hiv那不就玩完了。去找高级妓女,他又害怕被好朋友们知道,他的好朋友都是某处高级妓女会所的常客,他在好朋友的印象中是个从来不乱来的人,朋友们都自叹不如,他不想失掉这份虚荣。
他的欲望总得解决吧,他自己会解决。这样过后总觉得对不住自己,自己又不是没钱,又不是穷酸的知识分子。他自己解决会让他想到青春往事,弄得他很伤旧景。他的朋友都忙,坐在一起不管是喝酒还是喝茶,也不谈什么正经事儿,看起来闹闹腾腾的,内心则荒凉到了极点。他们是一群除了追求钱便再无他求的人。文质彬有几个异性朋友,其中一个是他大学同学,他跟这位朋友是很纯洁的男女关系,两个人平时的交流就是坐下来喝喝茶,喝茶的时候可以谈论一本书。他十分爱这位女朋友,正是由于这份爱,他在她身上始终没有欲望的感觉,他在她面前挺正常的,有思想有内涵,还有抱负,他把他好的一面给了这位异性朋友。他的思想里,也想把这位朋友发展到像其他那些位女性朋友的关系上来,找个空子去喝很长时间的酒,晚上就找个地方睡了。但是他见了这位朋友总是没有感觉,他趴在别的女人身上的时候,想到的是她。
他就是这么个人,表面上挺风光的,人模人样的,很多人围着他转,前“文总”后“文总”地说着。可一个人的时候,他那点本质让他自己都厌恶了,除了钱再也没有其他追求的人,活着只是为了追求肉身的存在。
他想起潜规则大学女生来,是转念间想到的。有了这种念想,分析了自己的条件,觉得自己确实有这种资本。他照了镜子:一张四方的脸,脸上有肉,戴的这副眼镜是一万八的。身高一米八,体重二百斤。有朋友说他像西川,他问西川是谁?朋友说谁知道西川是谁,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听说很有文化,是个写小说的。他就觉得自己像西川,写小说就写小说吧,小说他都不读,也不会为西川是个诗人的事实而感到害臊,他连诗歌和小说的区别都不知道。自己是够条件的,他想,那些刚毕业的大学女生除了自己的身体什么都没有。做了也就做了,拍下裸照是威胁,万八块钱是利诱,这两件是绝对能摆平的。一万块一次对那些女生来说,也算是最贵的出台吧,他这样无耻地想,一切都心安理得。
一般的大学女生他还真看不上眼,他得要那种对得起自己的,长相要娇美,身材要苗条,还要有那种假清纯,深谙事故,上来该做什么心里挺有数的,不整那些清纯的生妹子。他设计了一番,很快就想到了一个点子,用招聘空姐的方式来物色人选,前来应聘空姐的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于是就张罗起来,买了了全套的摄影设备,要的是让别人感觉到他够专业,接下来做得是把广告贴在网上,又雇人贴在大学校园里。当天中午就有第一位来电话了。女生问:“先生您好,不知道空缺的那三个名额招到人没有,我的条件很好,想去应聘。”他说:“还没招到,你明天等我电话吧,我今天有点忙,我记下你的手机号了。”他很会用缓兵之计,也给自己留些时间作准备。
他其实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在密封的摄影室里摆摆机器,坐下来想想明天发生的情景,他在心里认为这是多么出色的一次行动啊,这行动也太让人激动了。第二天十点刚过,他给女生打电话,女生便往这里赶。半个小时后,女生按响了他的门铃。
眼前的这个女孩真够出色的,苗条,长发,面相俊俏,眼神深谙世事,一看就有戏。文质彬请女孩坐下,让女孩先做自我介绍,他就边看简历便装模作样地听。文质彬听罢,说:“你很优秀,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因为这次公司招聘比较急,以至于我都手足无措了,那我就先看看你的形体吧。”
“形体?”女孩诧异地问。“对,是形体!”文质彬大言不惭地说,“你如果知晓这方面的应聘知识,就应该知道形体对一个空姐来说多么的重要。”
“我就在这里展示我的形态吗?”
“不。我们有专门的摄影室。小妹妹,你应该珍惜这次机会,公司把招聘的权力都给我了,甚至都没有时间给我找个副手。”
“不都金融危机了吗?你们的公司为啥不裁员反而还招聘?”
“我们国家的经济形式好啊,你知道,我们的公司又在航空业里最好,这才有需求的,如果我们公司要了你,工资待遇自然不用说。”
女孩说:“那真的太好了,我现在正愁工作的事儿。”文质彬说:“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你千万别错过了机会。”女孩点点头,她在这句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暧昧地看了一眼文质彬。
“咱们开始吧,我们先拍一些照片。”他打开了摄影室的门,引女孩进去,当过封面模特的女孩见了眼前的这些设备,几乎没什么警戒了。文质彬跑到摄影机后面,他有些急不可耐了,看了一眼北侧的床,让自己安静下来。他摆弄着摄影机,对女孩说:“脱衣服吧。”
“脱衣服?”女孩确实吓了一跳,“为什么要脱衣服啊,简单得拍些照片不就可以吗?”
“必须要脱衣服,形体只有脱了衣服才能看出来。这是专业问题,你得专业一点,知道不?”女孩便脱去衣服,只剩下内衣。文质彬装模作样地拍了几张,心里按耐不住的喜悦。过后,他直起腰来,扶了扶他一万八的眼镜,挠挠头皮,伸胳膊指点着说:“把剩下的衣服也脱了!”女孩瞪大眼睛,但看见文质彬那一副很专业、很认真、很负责的样子,便放弃了拒绝的打算。女孩最终脱去了所有的衣服,文质彬忽闪着拍照,拍了女孩的侧面和背面。他停下来,拿着他的相机,坐在南侧的座椅上,他点了颗烟。女孩忙着穿衣服,奇怪他怎么不说声停就停下来了。女孩问:“完了没有?”
文质彬说:“完了,嗯。你知道哈,潜规则。”女孩沉默了,她穿衣服的动作慢下来。文质彬说:“先别穿了,一会还得再脱。”女孩看见情形不对,慌张起来。文质彬禽兽的那一面暴露无疑。文质彬禽兽一般地玷污了女孩。结束后是冷冰冰的沉默,女孩的眼泪是冰凉的,文质彬把一万块成捆的钱丢在女孩面前,说:“这一万你拿走。怎么办你看着来,我手上有你的裸照,你无声无息,我就把照片删了,你如果找事儿,这些照片就不受控制了。”女孩走得时候骂了一句:“你他妈的是禽兽。”
这句话对文质彬是有作用的,他真把自己当禽兽了。他没有一点歉意和忏悔。此后他用这种方式玷污了八个应聘的女孩。第九个女孩出现,他也便走向了末路。
小丽是大学就要毕业的学生,她在学校里看到了这则招聘空姐的启示,她就是第九个走向危险的女生。小丽的条件离空姐还是有点距离的,但距离也不算大。就是小丽不怎么会微笑,而且还有点女愤青。她看到启事后觉得自己没有多少戏,但是她还是要去试一下,她很喜欢做挑战性的事情。
她打通了文质彬的电话。文质彬还处在回忆里,被吓了一跳,他擦了擦那些因为眼疼而流下的泪水,他问:“你的条件怎么样?”
小丽说:“我的条件很好啊,我在这里说多么好也是白搭,你见了我就知道了。”
文质彬说:“那我明天给你打电话吧。我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小丽说:“我明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我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这些聘人的公司为什么老让我们给你行方便,你们为什么不替我们想想,聘人的和应聘的,地位是平等的。”
文质彬还头一次听人这样说,他说:“你来吧。”他有了那种老江湖教训初来乍到的人的念想,他告诉了小丽地址。
文质彬打开房门看见了小丽,他有些失落,站在眼前的这个女生怎么看都不是空姐的料,他请她进来。
文质彬点了棵烟,说:“我就直接说吧,我先要拍一些你的形体照片最后看看能不能要你。还有,我们这个行业的招聘充满了潜规则。你如果第一次听说,还是赶紧走吧。”
小丽又是那种不服输的人,她说:“拍照片怎么了,潜规则怎么了?”文质彬说:“拍照片是要拍裸照,潜规则就是要跟你上床。”
小丽说:“你拍照片还不是为潜规则做准备。我是问你潜规则管不管用。我最恨他妈的拿潜规则当假规则来玩的人。如果我被潜规则以后,还不能有工作的机会,我就去警察局告发你。”
文质彬说:“行。那你走吧,你到别处应聘吧,我这里不招了。”小丽说:“你不招就不招了吗?凭你现在说的这些话,也能定你为性骚扰。你必须招。”
文质彬说:“那好吧,到里面来吧,这是你自己决定的。”文质彬打开了门,引小丽进去。也许是文质彬感到末日的气息了,他显得有气无力,他认为小丽就是那个戳穿他的人。
接着是脱衣服拍照,最后文质彬要潜规则女孩。小丽不干了,她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还真有这种流氓。就在慌张中猛踢文质彬,让文质彬差点昏死在那里。小丽穿上衣服,又用鞋子暴打了文质彬的头,她坐在床沿上,看着暂时动弹不得的文质彬,打通了110。
警察带走了文质彬,他以前的罪行也暴露出来。文质彬最后被判处极刑。毕竟是有八个受害的女性,八罪并罚,他必死无疑。等待着文质彬的将是一颗子弹,或者一针注射液,他的死,跟一个畜生的死一样,死不足惜。他在押送刑场前,他的妻子在场,他的妻子获得了一半的财产,那一半被国家没收了。他眼巴巴地看着妻子,等待着,妻子把口水吐在他的脸上,然后扬长而去。文质彬最后得到的是一颗子弹,他的脑浆迸溅,穿过脑袋的那颗子弹深深地扎进泥土里,弹壳被行刑的警察收回了。最后他的尸体被火化炉烧了,医疗部门都不愿意接受这个臭名昭著的人。他们说这种人的尸体不配为国家的医疗事业服务。
小丽后来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像她这样的女孩,没有什么可以污染她,她让人敬畏,让好色之人远之。她和一个疑心重重的知识分子结了婚,她把丈夫改造成阳光的、赞美生活的知识分子。
很多女性都视小丽为自己的榜样,她们都保留着报道小丽的报纸。那篇新闻的标题是:我们的时代需要什么样的女孩。
2009年4月1号 手稿
2009年4月1日 电子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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