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在化开的温暖里流动着悲伤的味道,看着红尘劫数里无法规避的哀伤,道家恳请世人达观生死,做到“哀而不伤”。我可能是凡间的恩怨纠缠太深,总不能如佛家所说得那样做到放下再放下。都道人间多磨难,三年抚一伤,可曾经阴霾密布的心宇,在三个三年里也无法将阴阳隔阂的无奈藏匿在日月的更替中,苦不堪言的生死劫怎能飘散在红尘定数里。
又是一年的清明了。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垒垒春草绿。哀伤的行人眼里触心动情的依然是“长钱飘飘随风去,春草绿绿人不归”的无法等待。踏青草而上再往前就是母亲的墓地了。低矮的墙圈刺目的黄土,冰冷的水泥板上刻着母亲的一生:勤劳俭朴律己终身;和平忍让宽容处世。黑底红字笔笔起落着女儿的思恋:思念音容空有问,欲听教言杳无音。思礼不知红日坠,亲思难忘白云飞。这一份“懿德常风”永远沉淀在我的血脉里。
总以为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还会很长,总以为孝敬母亲的时间还会把我等待,可就在七年前的初春母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长眠于这个寂寥而又凄清的山坡。世间有多少遗憾,我心中便有过多少追悔。世间有多少悲伤,我心中便会翻涌起多少哀痛。母亲,那一抔土塚是女儿用痛和悔垒起的一座坟。多少个日子里我在追悔中让刺骨锥心的痛烧灼得遍体鳞伤。如果早早的带您去诊病,如果早点将病历寄给远在内地的姨娘,如果我一直陪伴着您,也许您就不会因父亲的病而吓得独自坐在院里哭,也就不会因伤心过度而引发您的旧病,如果一切得一切都能挽回,母亲您怎会走的如此仓促和遗憾呢?母亲啊,女儿内心碧波涌泪,哀思萦绕,只为那太多的不可挽回的错误而酿成禁锢我今生的枷锁。母亲您因女儿的一时疏忽,却让您陪上今世的生命,我何颜面世。
好久都怕那种苍白的黄土颜色,怕去面对那孤独的坟茔,只是梦里那黄土铺天盖地的向我压来,我拼命的挥着双手想挥开那绝望的颜色,可身后还是慢慢地垒起了我永生不能忘记的疼痛。母亲啊!今天我又来了,却是在我最疼痛的地方再次撒下黄土,不知道等到多年以后,那些撒下的黄土能否也能盖住心中的伤痛。
一道黄纸,一炷土香,一杯清酒在您的坟茔前摆成虔诚的祈愿。烧完纸姐姐絮叨着让母亲借梦传递给阳光下的亲人,好让活着的人化伤解痛。我经常梦见母亲,只是母亲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我心里还是如花开般灿烂,好像一切都又回到了从前。我又可以回到从前的家,洁净的小院,红砖在脚下弯曲成回首时的凝眸,母亲依然站在草莓地中微笑着,身后的苹果树开出洁白的花朵,纷纷落下一地白茫茫的花瓣,随即盖住了母亲的身体,只有绝美的纯白在眼前铺展着凄然未知的世界。醒时早已有雨飘落枕巾打湿了梦外的花瓣。
母亲,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次下夜班去医院陪您。迷迷糊糊的我看见您佝着背用手按着腰,我知道您又开始痛起来了,您以为我睡着了,吃力地抬起脚不让它发出声音。看见我起来,您的笑容里分明都是泪,却赶紧挥手叫我躺下休息。可我怎能睡得着,在我面墙躺下时已是泪流满面。才两个月的时间母亲怎么变得如此瘦弱不堪。等母亲去世以后,我才知道其实您那时已是癌症晚期癌已扩散至全身,癌细胞的侵蚀早已让您痛不欲生了。医生一直说是顽固性结核,您就在病痛中苦苦煎熬。我曾认为不倒的胡杨在一丛庸医乏术后已是千疮百孔,惨不忍睹。母亲您想到得却总是儿女累了吧?困了吗?………您为我们操得心哪有尽头。如今阴阳之隔,昔日的温情全化作今日的剜心刃。
鞭炮发出低沉而又响亮的哀嚎,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出心中所有的哀思。可活人为什么偏要用这种方式来打扰安睡中的人。我从不买鞭炮来祭奠,生前就爱清静的母亲更不会喜欢这吵杂的声音。我记得母亲在世时曾无意给我说起,那么吵的声音还有哪个亡灵敢出来,如果她不在了我们不要放鞭炮,不然她会吓得不敢出来看我们。所以在母亲的坟前我从不放鞭炮,当纸灰随风卷入空中时我也曾真得怀疑母亲您是来看我了。抬头望见阴沉沉的天如同母亲去世时的天空一样,我努力地睁大眼睛,总想能看穿那灰白天空的后面是不是还有母亲关爱的身影。风在不停地刮着,在每个坟茔的空隙中发出如哨子般的声音。我没能看见母亲的影子,可能是满山坡的鞭炮声最终怔住了母亲关切的脚步。
母亲,您是地下得魂,我是地上的人,每年这一天总是坟前的人流着坟里的泪。清明祭毕,风还在凄惶的招魂幡前久久不愿离去,撕扯着刺耳的声音在空中发出清明里最哀痛的鸣叫。哎!风,吹得飘零,人,走得凄清,让我们作一天默默的对话,您也苏醒,我也苏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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