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二）

（一）

也许是初冬了吧？我想。但我知道不是，十月的下旬还是秋天。但人们总习惯把自己的感觉当成普遍的真理，把自己的臆想当做事实。我之所以以为这是冬天，就因为有点伤风。我总认为一个人只有在寒冷冬季才会伤风。实际上许多人的许多观点都自觉正确，其实是错的，譬如说多洗头对头发有好处。我们之所以把错误当成真理，就因为人们太轻视身边事物的真相，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和抉择。我抽了抽鼻子，只觉得口鼻是火燎般的灼痛，寒冷引起的疾病却让人有发烫的感觉，真是奇怪。我在车上悠然自得的想着，咳了两声。

（二）

车行甚慢，独坐甚无聊，便倚着车厢从窗子向外看。窗外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同样呆板的车辆，同样麻木的脸孔，但我只能看着，要不还能做什么呢？有时一个人无聊并不是他自己造成的，而是无事可做迫得他无聊的。这时我突然看到一个女人，极美极妖娆，举手投足轻盈灵动便如一首绝妙好词，曲致秀美。女人如文，一时间我只想到这个。女人风骚文轻佻，风骚的女人初遇投怀送抱时每每让人神思大动不可自持，而轻佻的文字乍见下一喜，一味看到了文坛新气象，看到文坛新潮流。其实二者皆不可久品，久则腻味，腻则厌弃，盖因二者都极单薄而无蕴之故，真正吸引人的好女子都必极富品味，极有魅力，涵养学识博深，正如一片篇好文章包罗万象，精辟独到，方可让人百读不厌。

（三）

/321　132　12　3/23　21　2　2/55　5--/,无聊之余便听近旁一稚嫩声音清脆响起，我不由转头望去，只见一幼童正坐于一男子膝上欢乐的歌唱着，突然那小童住了口，回首向男人问道：“爸爸，我唱得好不好？”父亲望着儿子，笑道：“好，好。”在这一刻，我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我想到了我父亲，想到小时候也是这样父亲教我唱歌（至于是唱的什么现在少有记忆了）。

父亲是我平生最敬佩尊重仰慕的人，我从来不崇拜任何人，倘若一定要说有的话，那么就是一定是我父亲。父亲是我唯一绝对相信的人，天地间，还有什么感情比父子亲情来得更加厚重，更让人激动呢？天下间又有哪一位父亲不是望子成龙，把儿子当做生命的延续，来完成今天自己不可能达到的夙愿呢？眼前这父子俩自然也是这样，看到那父亲亲手亲口亲自教儿子习谱，便知道他是（至少曾经是）一个音乐爱好者，现在他觉得未圆的音乐梦只有让年幼的儿子来园，所以把他一生所学所知都教给儿子，天下的儿女们真的应该向他们的父亲们磕三个响头，再说三声谢谢。父亲教给儿子的又岂止这些？起码父亲教会儿子怎样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大丈夫。我眼前又浮现起父亲鬓白的华发，禁不住眼眶湿润了。

（四）

就在这时那小孩唱起一支全世界华人都会唱，都应该高唱的歌。但那谁也没想到在这样一个环境中这样一个时间里，这样多一个小孩会唱出这样的一支歌来。起初也许人们觉得有点好笑，或者滑稽，但随即变得庄重起来，连唱歌得童孩也是满脸的肃穆，小童正高唱国歌。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当一听见这熟知于耳的旋律激昂，我心头不由而生一种振奋。

这一不仅是一首歌，而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精神象征，是一种无可阻挡的原动力，是一声催人前进前进前进进的冲锋号角！

我最鄙视那些崇洋媚外到闻见外国人洋屁都说香的天生奴才，但就算这种认为外国什么都好，中国什么都不好的人听见这雄壮的乐章也会屏息静气专心去听的。这国歌让一个小孩唱来，似乎是让人感触良多，唏嘘不已。我仍徘徊于磅礴的气势间，流连在赞国颂民的情思中，就听得有人在鼓掌。一看原来是一对学生打扮的少男少女，旁边的几个人都笑呵呵的看着唱歌的小孩，全车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由于塞车连司机也转头来看。方才大声高歌的小童这时却似害羞般，把头埋进他父亲的臂弯。我不由轻叹一声，会心一笑。

（近日身有小恙，和素日非甚近之人忽提起及，他却热心的取来两种药与我，要送我治病，我接过后感慨不已，想起旧时，友人牙痛，赠其医痛药一瓶，友后告诉我她很是感动。我当时不以为意，以为朋友间本该如此。这时方知，亲近之人间倘不以他人帮助你为义务，而以你帮助他人为义务，那么，家庭内，父母子女间，夫妻情侣间，朋友间，也就没那么多硝烟烽火了。题外小记，不提。）

一九九四年十月二十八日凌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