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清明，天气还是那么凛冽灰暗，让人想起过世的亡人。不管是熟悉的先辈还是陌生的死者，不管是声振寰宇的圣人还是默默无名的矿工。他们早已远去的身影，在这些天里，似乎都活了起来，在各处显现。折腾的天空都有点乌烟瘴气，折腾的人间都有点鬼影瞳瞳。

看报纸这样的消息占据了很大的版面，让你不得不看。《北川国家地震博物馆整体设计方案也已出炉，初步预算总投资为23亿元左右。最快将于下半年开工建设》、《陕西法门寺耗资五十亿元人民币，修建专供奉佛祖真身舍利的合十舍利塔即将完工》、《河南隆重举行皇帝炎帝公祭仪式》、《西安祖先伏羲公祭隆重热烈》、《山东将隆重举行孔子公祭活动，邀请海内外知名人士参加》。……数点一下，3000年前的佛祖，5000年前的炎黄，2000年前的圣人，就连伏羲、华胥，孔子、老子，以及刚满周年的北川新鬼们，都有了“公”的名义，享受到了生前不可能企及的公款消费，毫不吝惜的将“公”钱变成自己在阴间的资本。

不知道这些躲在祭台后面的灵魂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是满意的哈哈大笑呢，还是生气的诅咒谩骂？也不知道这公家的钱，究竟有多少献给了亡灵和祖宗，有多少揣到了祭台前面这些不肖子孙的腰包？

远的不说，就说这地震。一年时间过去，不知道那瓦砾下到底掩埋了多少生灵，这件事至今还是个模糊的数字，更别说这近十万有名有姓的人罗列起来刻一面石碑了。不知道那些逃过一劫的生还者，还需要多少捐助救济才能回复到震前的生活。也不知道新建的校舍质量如何，是不是还会成为孩子们的集体墓坑。可这23亿元的博物馆肯定就要矗立起来了。也许这23不很准确，可这个辉煌的建筑，肯定不是靠阿拉伯神灯里的魔鬼一口气就吹出来了吧？

如果说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博物馆，旧北川县城就不再有祭祀的人潮，灾区的人民就过上了小康的生活，地震的记忆就能彻底的从心底消失，中华民族就能彰显人间有情，合力抗灾的勇气与毅力，全世界就都会感动于我们的民族精神，……反正我不信，你也不信，就是博物馆的设计者也不信。也许那些至今没统计在内，现在也没留下名字的亡灵们会信。

10万人死了事小，佛祖舍利安放事大。一边是“超过五十亿的合十舍利塔投资数据有误”，一边是“永久性存放建设标准非常高，塔区占地1000亩，塔高147米，地宫5000多平米可容纳2000人，还有一个可容两万人活动的大厅，总投资20多亿”的更正。也许这20亿或50亿都是和尚化缘、信徒捐献的吧。反正“目前舍利塔已基本建成，将于今年五月九号举行佛指舍利安奉大典”，到时候，也许佛祖真的会在新房里真身显灵，一下子就让四川的灾民们都过上了西方极乐世界的天堂生活。

当然，还要说今日的中国已非昔日，不但有能力修建“北川国家地震遗址博物馆”，而且还能建超过核反应堆安全标准要求的舍利塔。在世界金融危机的今天，不说这些建筑代表了多少宗教自然人文历史情怀，也不说这些投资拉动多少内需让多少农民工上岗，至少它们一定会养肥一大帮公仆吧。就跟这些年来开发出来的那么多的“红色旅游”一样。尽管“革命亡灵”们没机会享受多少供奉，至少让不少被控制了无法出国考察的官员们也有了更多的机会“踏着先烈的血迹”来一次吃喝玩乐的国内游。

鬼神的事可信可不信，有些东西还是该信的。例如一年过去了，灾区的房子肯定还没都盖起来，有些孩子还要跑到很远的地方上学，很多家庭还要继续承受更高的生活成本。例如不仅北川政府买了豪车，还有南川，东川，西川政府，也都差不多武装起来了。也许都会说花的不是捐款而是财政，反正我是不会再给任何单位捐款了，哪怕他的名头非常响亮。倒是看见任何一个乞丐宁愿多拿几元，哪怕路边就贴着“不要给乞丐钱”的告示。

这现实的生活的艰难只有自己才能体会。遗憾的是，此生修炼太少得道成佛是没希望了，地震时也没赶上刚巧在灾区被掩埋，祖先也没给个孔孟之类的光辉的姓氏。即使这样，照现在这情况看，还是死了比活着好。你还有机会可以争取一下。哪怕是死在警察的枪口下，死在城管的拳脚下，死在和狱友躲猫猫的游戏中，死在不配合公安的调查室里，或死在上访中途的精神病院里。

那样的话，也许一不小心就成了名人，不仅可以用自己的生命给家人带来一笔资产，还也可能在死后被人记住，没准也能跟着这公祭的热潮，享受到一刀纸钱，一杯祭酒。这总比默默无闻死在自家床上要好，那样一旦孩子也忘了你，你就只能两度贫困的穷鬼了。

于木鱼宅

2009-3-12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