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到了清明节的时候,不由得想起往事,虽然已经过去了,现在怀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往事如烟,留在记忆深处永远是一道疤。
在我们当地,清明节这一天除了上坟,还要添土。所谓添土就是给冥间的亲人装修房子的意思。阳间生活着的人们,居家过日子,春暖花开的时候,都要把房子进行一翻修缮。阴间也一样得修缮,于是就有了添土的习俗。
添土是有方向性的,据说要避开天坑的方向,如果和天坑方向一致的话,可能要出事的。这当然带有一些封建迷信色彩。尽管知道有迷信色彩,但是人们还是不敢轻易破了这条戒律。
上午吃过饭,我挎着箩筐扛着铁锹提着祭品就上路了,通往爷爷、奶奶坟地的路两旁杂草丛生,老家一到清明前后就容易刮风,风呼呼地吹,枯草在风中摇曳。象爷爷、奶奶挥洒着手臂,和我打招呼。进了坟地,放好祭品,提着箩筐扛着铁锹就朝坟地西北方向走去,哪儿有新土袒露着,说明有人早早就添过了。新鲜的泥土散发着泥土气息,沁人心脾。我弓下腰往箩筐里装满土,开始给过世的亲人的坟地挨个添土。添好土,开始上坟,一叠厚厚的冥币一瞬间变得灰飞烟灭,注视着它们渐渐远去——。
返回后,吃过午饭,邻居三个老太太正好赶上“三缺一”,让我和他们一起玩,我凑了过去,一直玩到傍晚。从邻居家出来,肚子蓦地觉得有些疼痛。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菜,我的肚子越发疼得厉害了。父母叫我吃饭,我说肚子疼不想吃。父母吃过饭,见我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父亲对我说:“乘热先吃些饭,吃了饭肚子热乎些就好了。”我摇摇头。母亲将碗筷洗刷完毕,往锅里添了些水,等水开了,母亲把水舀进洗脸盆,将一块干净的毛巾浸入后,拿出来拧干帮我敷在疼痛的部位。等毛巾凉了再次浸入后拿出敷到我疼的部位,反复敷了数次。(这是农村惯用的一种治疗办法。)盆里冒着热气,再加上母亲心急,看着母亲鼻翼两侧都挂着汗珠,晶莹而亮丽,虽然我的肚子还是那么疼,看着母亲忙忙忽忽的样子,我内心觉得很不是滋味。折腾了半天,母亲问我感觉怎么样?我忍着疼痛说:“感觉稍微好点。”
母亲又帮我摊好被子,让我多躺一会儿,本来给我盖得就是厚被子,又在上面帮我加了一条厚被子,让我多出出汗就好了。全家人都睡下后不久,我的肚子又开始隐隐发作。父亲自言自语道:是不是今天添土时候铲土铲的方向不对了,还是?
父亲问我去添土之前有人先添了吗?我说:“有啊。”一听我说“有啊。”父亲又陷入了深思。过了一个多小时,肚子疼得更厉害了,我难以躺下。躺下起来,起来躺下,我象个儿时玩得不倒翁似的。那种难受是无法用文字表达出来,父亲看着我难受,打开灯,穿好衣服去叫村里大夫去了。
大约半个多小时,父亲和大夫回来了。进了家,大夫坐在炕沿上,看了看我,给我把了把脉,问我什么时候发病的以及发病前吃了些什么等问题,我都一一做了回答。
医生诊断为午饭吃多了,受凉了。说完就开始清洗他的注射器,从医药箱里拿出几瓶儿安通定,给我打了针,边观察边收拾他的用具。先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他就起身要走,父母亲送出去后返回。返回来后,父亲对母亲说:“去叫人家小医生(因医生个子底,不足一米六,所以村里人习惯叫他小医生。)开头没有人答应,叫了半天,他老婆答应了,老婆说,‘小医生出去给人打针还没回来呢。’当时我犹豫了一下,觉得他老婆说话是撒谎呢。为什么她那么长时间才回话呢,估计人家觉得今天是清明,不愿意出去。我让他老婆开灯,因为开了灯就知道小医生在还是不在呀。于是听见小医生老婆对男人说,‘快起吧!’——”
父母亲关掉灯,开始睡觉去了。过了一个小时,我的肚子又开始疼了,我咬紧牙关,忍着忍着。生怕打扰了父母,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我慢慢爬起来,一会又躺下,再起来再躺下——
尽管我小心翼翼地爬起、躺下,还是惊动了父母,他们偶尔翻身发出的声音暗示我他们已经醒了。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我开始呻吟,人有时候也奇怪,明知呻吟也解决不了疼痛还是呻吟。我哼哼孜孜,显然吵得父母难以入睡。父亲不高兴地对我说:“二十大几的人啦,一点疼痛都忍受不得——”父亲那知道我的疼痛啊!我只盼着天气早早亮,亮了就可以去大医院确诊了。心想:讨厌的夜啊,为了我,你就不能早点回去,让白天早点来接班,好让我少受些痛苦。任凭我怎样责骂,它还是一本老实地监守着自己的工作岗位。墙上的石英表还是有条不紊地“滴答滴答——”着,象同情我似的,发出无可奈何的“替他替他——”声,谁能替我呢?老表。就算谁也不能替我,我也愿意听钟表发出的叹息。
人在疼痛折磨的时候,越发显得时间的漫长。用度日如年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黎明终于来了,母亲早早就起床出去了。父亲也起床了,嘴张得很大很大,打着呵欠,揉着惺忪的睡眼。
七点多的时候,大婶和母亲来了,边走边说着话。母亲让我爬下,让大婶用针给我扎屁股里边(母亲和大婶确定我可能得的是反症,通过在肛门上放血后,再在伤口处撒盐来解决病症,原来在书本上听说过在伤口撒了一把盐,现在让我真正体会到了伤口处撒一把盐的滋味——疼痛难忍!)我象一只受伤的小鸟一样,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任凭她们的摆布。折腾了半天,对我的病症丝毫没起多大作用。送走大婶,母亲搀扶着我去看一位退休的老医生。到了老医生家,经诊断确诊为急性阑尾炎。老医生让母亲把我带回去抓紧时间输消炎药消炎,实在消不下去的话就得作手术。输了两瓶液,炎症下不去,我还是疼痛难忍。父亲到镇里找到在镇医院上班的姨夫,将我的疼痛症状详细地说了一遍。姨夫介意父亲带我到大医院去,小心耽搁了。
父亲从村里找了车将我送到医院,事情就是那么凑巧,正好接诊的医生是上学时候我的同学石某,他见我进来,对我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找我有事吗?”
“我肚子疼得厉害,你看看怎么回事?”我支支吾吾地说。
他用手摁了摁我的疼痛部位,对我说:“阑尾发炎了,恐怕已经化脓了,我带你先去拍个片子看看——”拍了片子,他仔细看了看片子对父亲说:“阑尾已经化脓了,抓紧时间作手术——”
说完,同学让父亲搀扶着我去住院部登记一下,他抱着被褥到了我住的病房,把我安顿好,对我说:“我先去招集医护人员,尽快给你作手术。”我在病房等了近半个小时,医护人员就来了,他们把我用担架接进手术室。手术先后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手术完毕,我听见同学对父亲说:“好险啊,再耽搁一个多小时,恐怕**就没命了——”
时光荏苒,一晃就几年过去了。但是每到清明节的时候,我自然会想起那年的黑色清明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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