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老娘看辫子戏，不是乾隆私访就是康熙韵事，不管是扮成花子的皇帝，还是九五之尊的圣上，总让人羡慕。那么风流倜傥，那么爱民如子，那么嫉恶如仇，正应了一句老领导在看完郭沫若的蔡文姬后说的一句话：假如曹操真是这样，那我愿意当他的入党介绍人。

当皇帝有皇帝的难处，偌大的天下总是要操心吧。抛开无毒不丈夫这话，那有不杀人的皇帝？时代在变迁，该忘记的就忘记，该飘扬的就飘扬。乾隆钦定的一百三十多起文字狱，以及被他亲自下令杀掉的人，被他无辜吓死的人，和被他开棺戮尸的亡魂，这些都该慢慢淡忘了。倒是百十年过去，如今这年代，多念起乾隆的好处，幻想一个心中的好皇帝，促进社会的和谐稳定，才是人民的期望。于是乾隆也就在电视里复活成这个样子了。

这当然应该算是一个进步，至少比以前改朝换代将前朝三光好多了。一般来说当朝一定比前朝好。这也好理解，按辩证法的观点，新事物之所以代替旧事物，一定有他好于旧事物的特点。按合乎情理的分析，新上来一个皇帝，为证明自己统御天下的正当性，自然要拿出一番证据说自己的统治合理于前朝的统治。这样以来，清朝的历史里清朝一定比明朝更清，明朝的典章里明朝一定比元朝更明，元朝的官史里元朝一定比宋朝更圆，……以此类推，社会就一直在进步了，至少在当朝看前朝的时候。尽管不管谁做皇帝，种地的依然在种地，养牛的依然在养牛。只是如果能有上一段没有仗打，稍微平静的盛世，能较好的坐稳了奴隶，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中国如此，外国也差不多。希特勒、墨索里尼之类的就不说了，那是世界人民的公敌，十恶而无一善。而红色高棉居然也列入这行列，就有点不可思议。至少那也曾是国际共产的一员，也曾是我们党血肉相连的同志，是中国人民小米步枪养活着的战友。如今也就几十年时间，这历史居然彻底颠倒过来了。实在也不明白这高棉之所以是红色的原因，还真是300　万柬埔寨人民的鲜血染成的。

如今乔森潘，波尔布特，这些领袖终于走下了神坛，走在了生命的终点，甚至失去了为自己辩解的能力。让我们看见的，也就是几个瘫痪的躯体、一张衰败的面孔、和一副可怜的模样。要非说这300人的死都是他们几个亲自动手的，还真不敢相信。倒是宁愿相信波尔布特的话：“那些人，那些孩子，我没有下令杀他们。那是我们将计划付诸实施时犯的一个小错误。你可以看着我的眼睛，我是一个野蛮人吗？直到现在，我的心都是清白的。”

所谓历史都是死了的东西，或者是垂死的东西，不看也罢。六十年太远，几乎相当于人的一生，三十年转瞬，总不至于忘记吧。

想起三十年前的红场。当时看见的只是朝着大楼开炮的坦克，以及踏着戈尔巴乔夫影子站起来的叶利钦的光芒。后来知道了这样一个趣事：在戈尔巴乔夫离开党中央大厦时，刚走出大门，就被蜂拥而上的群众争先恐后地挤上前来，成千上万的群众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戈氏心里暗自窃喜：“看来我们还有这么多的支持者！”然而，支持者向他们奉献的不再是忠心，而是一口接一口的吐沫。

这事现在看来肯定难以证实了，毕竟一方只是自己的心理活动，一方也不过点很快蒸发掉的没什么奇怪的水分。正如高举语录本的红色海洋里喊出的口号和手拉手游行队伍里的喧嚣之间，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一起悬挂马恩列斯标准像的情景，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了。毕竟斯大林的尸体被移出列宁陵墓已过去了四十多年。而从水晶棺取出来的保存完好的斯大林同志，四十年来一直在一口粗糙不堪的棺材内困居一个简陋的深坑内，再也无人过问，也许早就腐烂在泥泞中，化成苏联祖国土地上的一份子了。

倒是看着金正日再一次全票当选，就断定朝鲜以前的核爆炸是真实的，下月的导弹也会再次发射。不经这动静肯定比那些吃不饱肚子的子民们的呻吟，要响亮的多。看着金正日纵向把他和萨达姆对比，尽管知道这么做不应该。据说当年伊拉克电视台新闻播出要先奏乐来歌唱他们的伟大领袖萨达姆：“萨达姆啊萨达姆，您有无数伟大的胜利，您像最高的山峰，没有人比得上您。”

咱不懂阿拉伯语，总觉得这翻译一定不很准确，实在没有东方红和大救星那么形象生动。如果有好事者将将希特勒、墨索里尼和日本天皇的演讲也认真的整理一下，一定也都这么激动人心，响彻云霄。

不管是梁山泊的杀富济贫、替天行道，还是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都是让人高山仰止的一种境界。不管是陈胜吴广的均贫富，还是洪秀全的天平天国，谁都希望功成名就、荫妻护子、成就百年基业。成了就是王侯，万人仰慕。败了就是贼寇，遭后来者唾弃。胜败乃兵家常事，王侯和贼寇的差别也就是眨眼之间转换的事。至于在中途喊出的“天”还是“天下”，不过是个阶段性目标，不必当真。再说天下是当了天子的人的天下，百姓只能仰视和跪拜。至于贼寇身都不保，还奢谈什么苍生？

尽管成功的几率很低，还是有那么多人宁愿冒险。不说三宫六院的享受已经过时，就是现在一样可以实现部分人首先进入共产主义的理想。正如叶利钦写的那样：只要爬上权力金字塔的顶尖，则可享有一切：专门的医院、疗养院、漂亮的餐厅和特制佳肴、不花钱的源源不断的奢侈品、舒适的交通工具等等。——你确实已经进入共产主义了。这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尽管这些有点像梦里的幻觉，可能很快苏醒，也可能明天就离开。可只要选好一个接班人，立下一个攻守同盟的条约，至少不至于走到万人唾弃的贼寇的地步，叶利钦可以算作楷模。

究竟是王侯还是贼寇，钱钟书先生就分的更清楚了。他把上帝、君王、最高统治者的统治术比喻为：伏鼠、窃贼、夜行人、神出者、鬼没者、红云掩面者、潜藏者、深居简出者、处于阴暗角落的伺机者、藏刀匿器者。然而，史书和报纸上就完全不一样了，全都堂而皇之地写着：太阳、旗手、拯救者、诗人、思想家、先驱者、父亲、舵手、万寿无疆者。正如爱国青年最好不要读《资治通鉴》一样，因为这里面找不到一丝中学课本里“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明，”更多的是一群群坐稳了奴隶的亡国奴们，沾着扬州嘉定的血与火，用三寸金莲与猪尾巴写就的王侯的圣明和贼寇的罪恶。

当然，也有个别例外，例如美国。40多个总统走马灯一样轮换，不管是遭弹劾的尼克松，还是名声震天的里根，总还能混个囫囵身吧。大概他们在台上时既不是什么王侯，下台了自然也不必做贼寇了。这就有点太平淡，不那么吸引人了。

于木鱼宅

2009-3-2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