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混世魔王”这个诨号可不是别人起的,而是他自己封的,此君曾经常以混世魔王自居,久而久之,熟悉他的人几乎把其真名忘了,他倒随和,也不生气,人们当面都叫他混世魔王。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文革后期,造反派不能掌权,老革命恢复原职。这些死里逃生的功臣,文化很有限,培养接班人眼光可不太准。配备干部多看表面。当时某大队支书突然病故,两个副手都在竞争宝座。党委老书记干脆一个不信任,把混世魔王调到这里当支部书记。
混世魔王是什么人,此人还真不起眼。要谈文化只是小学毕业,他自己也说,写几个字爬爬虫,小时候最怕上学,算是皮猴子,学的几个都早还给老师。要谈能力,也只是小队长。不过他也有优点,小伙子人样子不错,用现在的时髦话说是帅哥,小梳子不离手,随时都要将头发划两下。对老年人很尊重,大爷二老爹不离嘴,给人看去很谦虚。党委老书记一个偶然发现,就心血来潮,把他火线提拔。当时入党党委说了算,没有预备期。头一天入党,第二天就宣布做支部书记。记得场合很隆重,该大队还特地举行了欢迎议式,显得很光彩而又风采。
就像程咬金,混世魔王可是福将,当地不养货郎。自从他到了这个大队做支书,很奇怪,原本矛盾四起反而变得瓦解冰消,那两个不相上下相互较劲的副职都服服帖帖听他调遣。他到任后,两个人感到自己没希望了,又害怕自己被连锅端,只好拼命地表现。总认为支书一定来头不小,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人。
也许是一种工作方法,他到任后大放权,把大队分成两个自然片,让两副手各自负责一片,每片工作都有一定的独立性自主性,就像现在港人治港一样。叫他们相互竞赛,那时大集体,特别是大忙,大队干部是要操心的,每天天不亮就赶到生产队,要绝对地抢进度。两个片都在相互争先,谁也不甘落后。这样反而把他的威信提高了。加之他也会浮夸吹一点,每次公社开会回报,他都会按照领导人意图来个提前量,叫大队会计在数据统计时都加一点水,这样名次就排到前列,一时混事魔王出了名,连那些老先进对他都刮目相看,用渔民话说就是只要能取鱼,黄板(指渔船上的面板)也能说话,他就有了骄傲的资本。
别看这位混世魔王,不小看人。我当时也属公社小官员,四夏大忙被安排到他们村结合生产,他是每天同我两杯小酒,叫那很勤快的妇女主任每天替我们做饭洗衣服,不时和那女同胞打情骂俏。微醺时开起心来:“要把你们小青年服侍好,日后可不把你老哥老嫂忘了”。
混世魔王工作先进还有个特点,就是会做面子,他那大队部非要布置个漂漂亮亮,每年都是请我这老朋友帮他把制度、计划、责任分工、村规民约等内容抄写并美化。他说他不识字,都让我做主,好坏我也小聪明,搞形象布置,他这个小天地还是想得周到的,再说我文化站长就是写写画画起家。不算费事,很快光光彩彩就贴满墙,那些能做又能说的大队书记反而赶不上他。每次总结、汇报都是我听他说两句,就形成了有条有理的材料,好多人都羡慕他,所以党委老书记经常拿他做样板,教育那些工作上不去的后进者。
不久,农村的历史被人改写了,由大集体改变为生产责任制,农民生产积极性有了空前高涨。而管理农民的机制和模式也相应有了较大地改变,管理者没有文化不行。混世魔王那一套也过了时,他总算没吃苦,被新一届党委安排进社办单位做副手,重担不要他挑,吃虱子少不了他一条腿,又舒舒服服混了好几年,还算乡野小政坛上不倒翁,一直到五十大几岁才还乡解甲归田。回家后再见到他,总是很热情地同我点点头。他告诉我,每天看两将小牌消遣。还是那种混世魔王般的洒脱心态。
没想到前些日竟传来噩耗。我真不相信混世魔王会这么快就告别人生。听说他查出肝癌,儿子没有告诉他。几天前还很精神地走向医院,当医生对他进行心理安慰时方如梦初醒,知道生命已成绝望,别看他平时很随便洒脱,到生命之关,却表现得异常胆怯。心理防线崩溃了,竟号啕大哭起来,人到一死不回头,显得悲哀和可怜。最后竟赖在医院不肯回家,还抱有一丝生还的希望。子女没办法,只好等他断气才拖离医院。就这样混世魔王君的生命划上了句号。
其实,混世魔王的学历基础和工作能力都不适应农村的基层工作,何况他向来不思进取,不学无术,正如他所说是大老粗的混世魔王。我这里想的,这位混世魔王君也许只是那个年代的产物,时而批判“学而优则士”,时而推行读书无用论。大批文人学者被流放,不学无术人照样骑在大科学家头上作威作福。骂臭老九成了他们的口头禅。在黑白颠倒的岁月他们得了势。然而真正社会进入大发展,混世魔王就不好再滥竽充数了。只好被大浪淘沙淘汰出局。
今天的政坛及社会管理层像这些投机者已经很少了。混世魔王君走了,但愿他把他们的部队及一些曾较为盛行的混世型社会现象一起带走吧,因为新的社会已容不得他再混世了,还是入土为安吧。
(赐教邮箱:jinkuang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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