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大妹突然从日本名古屋打回电话,说我她要回国,问我还需要什么东西。我是什么东西都不需要。虽说中国比不上日本,但是从来没有去过日本的我也觉得世界早就开始融合,日本有的东西未必我们中国就没有。再说了,人的生命和生活是成正比的。就是今天给我一辆奔驰,恐怕我也无缘受用。
我知道大妹现在还不到放假的时候,怎么突然想着回家来呢?放在平日她也只是告诉父母行踪,今天怎么想着告诉我呢?我问她回国有何事。大妹笑笑说:“还能有什么事情。博士已经攻读了好几年,明年就要毕业当博士后了。导师让她再回趟国,了解一些真实的情况,为毕业论文做准备。”
我一听就有些不乐意。就因为大妹去日本攻读关于中国贫困的博士,为这个我们还发生过不止一次的争论。自然我们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前年回国就非得让我带她去贫穷的农村看看。当时大没事怎样的心境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跟着那次调查没少让心灵遭受煎熬。如今又要回来搞调查,天晓得又会弄出点什么事情来。
“我提前声明,这次你回来要调查就自己行动,别让我跟着你受折磨。”我知道大妹为什么先跟我通气,所以就把话说给她。
“不行,还得你来帮忙。”大妹就是大妹,在日本已经待了好些年。大概是受大和民族那些强盗逻辑的影响,现在说起话来从来都是以我为中心。至于说别人什么感受,她是从来不管:“你也算是中国的公务员,带着你去调查也算是让你受教育。再说了,我好多年不在国内,我一个人去和人家怎么交流呢?”
“你不是中国人呀!出了几天国就不知道和国人怎么交流啦。我看你这是忘本。再说了,你读博士,又不是我读博士,你写论文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次我是坚决不去。”其实我也就是嘴上这么牢骚牢骚,到时候真要我去,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对了,你什么时候走?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我自己坐出租回来。”看来大妹还就是有了有别于国人的信念。大概日本就是这样,做自己的事情自然是自己要花钱:“你要有时间先给我收集一些资料。我这次回来时间很短,最多也就十天时间。”
挂了电话,我把消息告诉父母,二老自然是高兴的了不得。去年二老在日本看女儿,一呆就是三个月。也不知道大妹是怎么糊弄老人的,不就三个月时间,父母回来总是对日本津津乐道。要知道父母一直是和我住在一起的。
“你明天去机场接妹妹吗?”父亲先问。
“大妹说了,她坐出租回来,不需要我去接她。”我是照实说的。可是没想到在一旁的老母亲不乐意了。
“你有车,整天也无事可做,怎么就不能去接接妹妹呢。”母亲看来对我刚才的说法有些不满意:“你就是当官,也不能把官当到家里来呀。再说了,机场到家里路程也不近,没有出租怎么办?再说坐出租也不安全。我看你还是去接接吧。不要听她怎么说。”
既然母亲说了,我就不能不去接。第二天早晨我早早起来,因为从日本回国也就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可从我们家到机场也要三个多小时。也就是说,大妹从日本起飞我就该从家里出发了。好在都是高等级路面,驾车也不是什么痛苦的事情。按照预想的进程,很顺利的我就接到了大妹。回来的路上,大妹就开始唠叨了。说不让我接,为什么还要接呢?是不是觉得车市公家的,油料也是报销的,所以就来展现一回亲情。
“不是我要来,是妈妈指示的。”我说:“你长年不在家,去年爸妈去了一趟日本,你都带二老去哪里了,他们怎么回来总是拿中国和日本做比较。我知道中国现在还赶不上日本,可是中国毕竟是我们的家。日本再好那是人家的。中国就是不好也是我们的家。再说了,我觉得日本也没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一个民族差点都因为自己的狂妄被毁灭,现在还有什么可值得耀武扬威的呢?”
“我说哥哥,你在中国真的呆的太久了。其实许多事情不是用感情就可以得到完善的。”大妹总算逮住了话题:“不是我糊弄爸妈,而是老人亲身感受。你说的没错,我们是应该爱自己的家。但是爱也是有多种形式的,不是说你这样就是爱,我就不爱。日本的确有过不光彩的历史,但是历史又能给现代来多少实际的意义呢?让我说,历史只不过是给所谓的政治留下一个说谎话的空间和由头,对于现今的世界并没有多少现实意义。”
“不对,历史就是历史,你怎么总是和政治扯在一起呢?”我知道现在我和大妹的思想已经有了不可弥合的裂痕,我也知道,在意识形态这个领域里,其实也无所谓好坏和对错。政治那是政治家冒险的乐园。如果说政治可以推进社会的进步,那么一定是以消耗生命为代价的:“好了,我不和你争论了,你这次回来都有什么想法?”
“我就是想看看去年我们看的那些村子的农民现在生活改善了没有?”妹妹看起来还真的是带着一种希望回来的。
“那怎么可能呢?”我说:“这才多长时间呀,你说改善就改善了。这是中国,不是日本,你弄清楚。”
“看来我的导师说的没错。他在世界上可是有名的贫困问题研究专家,我回来的时候他告诉我,许多国家的贫困不是因为物质的贫困所导致的,而是因为许多其他的因素所造成的。”
“什么意思?”其实我已经听明白大妹所表述的意思,只是觉得那个日本导师也太有点自不量力。既然研究贫困,就说说和贫困有关联的事情,为什么会把思维施展的那么宽。好像中国今天的民困还有及他原因不成:“你的导师是不是想的有点太多余了。哪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国情,难道说日本就没有贫困?”
“哪里都贫困。可是人家的贫困是一种那个相对贫困,可我们的贫困从理论上讲是绝对贫困。其实我就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有个几万块钱的车子做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买帕杰罗这样的高档车呢?在日本,这种高能耗的车人家都不用了,在咱们中国倒成了热门东西。我上次回来就有这么一个感受,中国的贫穷其实不全是物质上的不足,更多的是来自于一种精神的匮乏和无聊。”
“你到底是研究贫困,还是研究哲学呢?”我觉得大妹开始有点偏离主题,再说了,在日本,如果单从意识形态来说,看中国那一定是不会有一丁点好的。
“只要和贫困有关系,我都研究。我们倒是讲了,贫困其实也是源于精神。五十年代初,当时的日本经济可以说在某些方面还赶不上中国。可经过二十多年的时间,人家经济发展了,我们却搞了整整十年的文化大革命。把无聊的政治演化到登峰造极的程度。现在反过来看,你说这一切到底是精神的问题,还是物质的问题呢?”
看来妹妹这次不和上次回来一样了。上次她是想用一种贫困的现象来解释贫困的存在,这回看来是想用贫困的现实来折射一种贫困的根源。如果单从学术的角度看,妹妹无疑是进步了。可是如果从感情和政治的角度说,大妹的思想是越来越和中国的政治离得更远了。
回到家,我就没有机会和大妹呆在一起了,父母看到女儿,所有的时间都归他们。直到第二天早饭后,大妹才来到我的书房,说是要和我讨论一下去农村的主题。其实我知道,大妹是带着主题回来的,只不过是面对我这个算是公仆的大哥,讲究礼貌和方式罢了。
“那几个村子就不用去了。”我说:“如果你是要看看他们的变化,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没有什么变化。”
“那为什么呢?难道一年时间就一点变化都没有?”大妹似乎把昨天在车上我的话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她瞪大眼睛:“那这一年时间你们都在干什么呢?”大妹就是这样,每次遇到困惑和不解的时候,总是把我当成了一种什么的象征。好像我就是中国的体制和政治。其实我算什么,说是王八蛋有点对不起上帝给我的生命。说是天使,可我知道自己绝对不够资格。有时候,把自我融在社会里,还真的不知道我是个什么玩意儿。
“没有,真的没有。”
“不会吧,去年我回来你开的是普通桑塔纳,现在都换成帕杰罗越野车了。我就不相信,那些村庄的农民生活没有改善?”我知道大妹已经开始戏谑我了。只是我不知道这时到底该怎么回答大妹。因为大妹看到的就是中国的现实,我回答的也是没有参杂一点水分。
“那是工作需要。”我知道这话也就是在中国说说而已,大妹是决然不会买这个帐的。
“什么工作?和老百姓没关系?”其实我早就应该预料到大妹会这样问的。我实在不能再回答了……看来贫穷还真的不都是我们看到的贫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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