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验作品
----未完成的试验
鬼妻
正月初七,还有着很浓重的节日气氛,但春天的气息却还是很淡薄。
寒气也很浓正重。
家中无人,唯有我仰躺于床头,什么也未做,什么也未想,就这样在床头仰躺着。然后,听到有人在敲门。
是一个朋友,一个很久未见面甚至连音讯都没有的老朋友。当然也是好朋友。见了好朋友当然很高兴,尤其在这个本就应该和高兴的日子里,过年了,心情也应该有过年的心情。何况原本该热闹的时候,独处于冷清中忽然来一个添加热闹的老朋友,更加应该高兴。
于是,我很高兴的让他进门,请坐,喝白开水。烟也是应该抽的,可他没有接,他说他不习惯抽外烟,太燥了。我一笑,由他。他看了看我,笑道:“你还是那样?”“哪样?”我也是一笑。
“抽烈烟喝烈酒,做烈性人。”他指了指桌上的白酒。
“我本来就是这样,”我摇摇头:“恐怕永远都是这样,恐怕永远没人能改变我,恐怕这就是我。”
他也摇摇头:“你是在是太……”
“太”什么,我并没有问,也无须去问。我就是我,何必去问得太多?
“唉”,他忽然叹了口气。我很奇怪的看着他,因为他原本是一个不会叹气的人。“嗯?”我的脸上堆满问号。
“认识会变的。有时你遇上一个人,或者你碰到一件事,都有可能改变你,甚至改变你的一生。”他看着我,说。
“哦?”我不由笑起来:“你今天来可是说这个的?是不是我们谈的太玄太奇了点?”
“真的!”他望着我说。
“真的?”我望着他问:“你是遇上一个什么人,还是碰到一件什么事,好像你改变了许多。”
他默然,点头:“不错,我是遇上了一个人,碰到了一件事。我也的确改变了许多,甚至比你想象中更改变得多。因为我的所见所闻也比你想象中更加离奇。”
我一笑:“我?我不会的。”
“也许,你真的不会。也许正是因为你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定的一个人,我今天才会来找你。”他顿了顿,又道:“因为,也许除了你,没有人明白我所说的一切。别人要么不信,要么信了却不懂。我想你也许会懂?!”
他的神情十分的凝重,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弄得我也不由凝重起来:“什么?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明白,怎么能懂?”
“我不是不说,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说。”他点燃烟,看香烟袅袅升腾,幻变化出种种玄奇的形态。他的脸凝重的隐现于轻浮的烟雾中,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我一是也不知说什么是好,也点烟燃上。烟雾更弥漫,仿佛整个房间也弥漫着烟雾……
“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鬼?”他忽然问。
“鬼?”我怔了怔:“你是给我说鬼,你撞到鬼了?”
“不是,我说的比我自己撞到鬼更加的不可思议。”他显得有点激动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哦,不,不是故事。这绝对是一件绝对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就发生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间,发生于我们的周围。”他一口气说完后看定我。
我几乎顿然有一种被他看得很不舒服的感觉:“你说什么事?鬼吗?”
“我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他又点燃一支烟。
“什么?”我四下张望着,不想对视他的眼睛,不舒服。
“鬼妻!”他一字一顿的说出两个令人窒息的字眼!
一时间,不能心跳,不能呼吸甚至不能思索,我是在是没想到他居然会突然说出这两个惊心动魄的字来----鬼妻!
但我一点都不吃惊,至少我知道我的脸上半点吃惊的意思都没有:“哦,又怎么了?”我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不吃惊吗?”他倒是很吃惊的看着我。
“我为什么要吃惊?”这下我倒有点吃惊了:“这又有什么好吃惊的呢?我早就听说过了,又怎么了?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忽然说到这个上来。”
“因为我……遇上了。”他苦笑了一下。
“你说吧,我想你想说给我听,是不是?”我心头闪过七八个念头,反复闪过七八次这两个可诅咒的字,就算听到比这更可怕更神秘的事我也会无动于衷,因为我很“定”,“定”得别人,甚至连我自己都想不通,猜不透我怎么会这样“定”。但这次我还是在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种震撼,因为这次听到好像不仅仅只是“听到”,而且还有一些说不出的“触到”,触到了我的感觉尖端,神经末梢。
“我想也只能说给你听。”他说。
“那你说吧,我在听着。”我说。
于是他给我讲了一个真实的事。
每年他都要回乡下的老家,老家的小村中有一个少女……
他讲的乱七八糟,颠三倒四,我也就听的颠三倒四,乱七八糟。但我还是听完了,听懂了。
“完了?”我问。
“完了。”他说。
听到窗外隐隐约约的传来远处忽起忽落的爆竹声,那种新春的喜气和这屋里的“鬼气”竟然相融合一起。
“我知道你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知道的许多,你能不能解释给我听?”他问我。
“有什么可解释的?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淡淡一笑,那个真实的事实在是太沉重了,也实在是太真实了,愈真实就愈沉重,任何事都是如此。
“何况,有些是无法解释,无须解释的……我最多只能说的更清楚一点,”我望了望窗外,窗外天色渐暗:“因为这也不是第一次才知道这种事了。”
我问他:“你说那个女人克夫,是不是?“
“就是。”他点头:“算命先生说的她会连克好几个。”
“荒谬。”我冷笑:“人就算是有命,也是命由天定。人算不如天算,天已算定,人又怎么能算出来。就算有人能够‘天耳通’,‘天眼通’,可天机不可泄露,有怎么敢说出来?命是算不出来的,能算出来的都是假的!”
“那么,她不会克夫?”他小心翼翼的问。
“也不一定,”我摇头:“鬼妻有两种,一种是前世冤孽,堕入轮回未能转世,而这个女人却先行投胎,所以前世冤孽就阴魂不散如跗骨之蛆的从这个女人投胎开始就隐现于周围,等得这女子长大后就不时骚扰、破坏,弄得这个女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还有一种是无主厉鬼,无家猛鬼。当然这是由于几种因素累积成的,譬如时辰、地点、天气等等,而后这女人就会被猛厉之鬼所纠缠不休,甚至是不死不休。你所说的就是这第二种情况。”
“正是这样,”他激动起来:“她是在十八岁后才感到的……后来,又怎么样?”
“所谓鬼妻,就是指某个鬼想让某个阳间的活女人做‘他’的妻子,人鬼是殊途不可通婚的,所以这个鬼就要想方设法把这个女人害死,也变成鬼,才可以达成。但鬼是不可以直接伤害人的,因为鬼是非物质的,不可能对人的肉体起支配作用,所以鬼想害死人也很难,只有让人的意志受其治之后,才可以让人自己‘杀死’自己!就如人们常说的‘鬼撞墙’之类,就是人的心智被鬼所蒙蔽而发生的。严重的就是有的人忽然半夜无缘无故从高楼坠地而死,也是这个原因。还有一点就是,鬼不能让鬼妻尽快的随其心愿,而就只好不许鬼妻嫁给阳间的男人,因为女人是[ch*]女时是纯阴体,才最宜死了嫁鬼。鬼也喜欢无暇纯洁的[ch*]女。于是,就出现了所谓的‘克夫’,就是由于鬼妻所嫁的男人阳气不够,抗不住‘鬼气’的侵袭,终有一日会为此毙命。因为鬼最不喜欢他喜欢的女人嫁给别的男人,嫉妒心特别的强,因为鬼的占有欲特别的强。”
“怎么会有这种事?”他诧异道。
“怎么不会有这种事?”我笑笑:“还有许多是唯物主义不能解释的,因为有许多是无物质的。譬如鬼!”
“有没有可能是幻觉,心理障碍?”他忽然问。
“有可能。”我又笑笑:“也只能说是有可能,因为人的潜意识中有可能把某些失去抽象成另一些事物,折射出来映照于思维中,就可能出现幻觉。至于是否心理障碍,就要看是否曾经是在很小的时候,经历过什么可怕、恐怖等刺激大脑皮层的事,以至留下深刻记忆,到了一定时候,由于时间、地点、环境的重叠激发了记忆深层沉淤的片段,重新泛起翻腾,然后就合成另外的其实不存在的意识,这也有可能。”
“听说小孩的火眼能够看到鬼,真的吗?”他又问。
“听说是这样。小孩在半夜忽然大哭大闹不肯睡,而要父母陪着,或一起睡,说是因为看到了满屋子都是鬼在飘来荡去,所以害怕,而不是因为饥饿、干渴这些原因。可这些也只是听说而已,都是听大人说的,哪个小孩又这样说过呢?大任又看不到鬼了,又怎么知道小孩看到了鬼呢?说是看到鬼了,别人又看不到,鬼才知道是不是在鬼话连篇的打胡乱说?谁知道?你说谁知道?”
“不知道。”他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也摇头。
“如果真的有鬼,又有什么办法可以破解、清除?”他又把话题扯回来了。
“当然有。只要它存在,就可以消灭它。”他一脸不信的看着我。
“不信吗?”我点燃烟,他也点燃。两点红光在黑暗中闪烁不定。正月初七的夜初时分,我和他相对谈鬼,而且停了电。
“用什么?降魔咒?驱鬼经?六字真言?”他问。
“是,也不是,”我站起身,在屋里散步,“不仅仅是这些,还要用‘心’”,我指了指自己的心窝:“人有心,就有热血、热气、热情,而鬼是无心的。以有心胜无心,以热击阴,必胜的秘诀。”
“那,怎么办呢?”他又问,很急迫的样子:“怎么办才好?”
我看了看他,心有所动,道:“很简单,只要做到第一步‘忘却’。当一样东西你不注意时,这件东西就不会再影响到你了。因为你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你不能感觉到的东西,就等于是不存在的东西。第二步就是‘改变’。改变过去的一切不好的,把生活改变,把自己改变。改正错误,变成阳光。之后,就改变得很简单了,于是就很简单的忘却了。当然,还有一些具体的方法因人因事因时因地而论,这里就不用说了。”
“你怎么听到的开初一点也不吃惊?”他忽然问我。
我问他:“如果你早先知道了这种事,你会吃惊吗?”一股火苗忽然腾飞在黑暗中,我点上蜡烛。“你知道这种事?”他皱了皱眉,在跳动的烛光下看起来极其怪异。“当然,我很早就知道了,过去有人就告诉我这种事了。”
“怎么回事?”他好像对这事特别的关心。
“我忘了。因为这种事不用去记住……我知道那个女人后来和一个她极爱,也极爱她的男人结婚了,而且过的很好很开心。两颗充满爱的心是什么鬼也都无隙可乘的。鬼既无心,又无爱,哪能抵抗爱心之热度呢?心魔,心魔,魔由心生,心中无鬼,何处有鬼?什么鬼都没了,懂不懂?”
“爱心?那个男人的阳气也一定很重,是不是?”他喃喃道。
“那倒不一定,阳气重固然不能接近,还有别的一些‘气’鬼也不敢接近。比如‘煞气’、‘杀气’、‘王者之气’等等。你的‘正气’也是任何鬼都不能近的。”“我的‘正气’?”他一脸茫然。
“你是一个很‘正’的人,任何妖魔鬼怪都要避你,你大可以放心了。”我微微一笑。
“我放什么心?”他仍是不懂。
“那个故事的后半部分,还用我说吗?当然是你自己去完成了。”我大笑起来。这时,忽然来电了。顿时,满屋灯火通明,光彩熠熠,满屋阴森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室春风。
他也大笑起来,谁也没有说什么,因为什么都不用说了。
“你也有一种气。”他忽然笑道。
“哦,什么气?”我愣了一下。
“霸气。”他不笑了,很郑重的对我说:“霸气在有些时候不好,但在有些时候却很好。”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禁郑重起来:“天生之气,拂能更该,霸气冲天,还论什么妖魔鬼怪。只要问心无愧,又哪管什么鬼不鬼的。”
“正是这样,看着这光明照亮黑暗,我知道了。鬼不是不可战胜的,人只要战胜了自己,还有什么不可战胜?”
“小鬼头些,不过是谢聊博一笑的小丑,玩偶而已。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战不战,胜不胜的,只不过就像一片枯叶,你甚至可以看也不看一眼就踏碎它,大踏步的走过去,仅此而已,小小的鬼怪,何足挂齿,微不足道,不屑一顾的‘呸’一声就足够!不说对不对?”
“对,‘呸’它一声就足够了。”我们俩相视开怀大笑:“来,喝酒!”
窗内春意渐浓渐重,窗外寒气渐淡渐薄……
一九九二年三月二十五日凌晨
-全文完-
▷ 进入欢喜间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