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海洋心烦意乱地把办公桌上的文件收拾了一下，对刚才被自己吓了一跳此时还在门前站着的秘书萧萧说了一声抱歉，就脸黑心乱地走出了办公大楼。

昨天下午本来是挺高兴的，老婆是电视台的编剧，漂亮自是不必说了，更加重要的是，这不，再过一个月就要给自己生个孩子了。本来是挺高兴的一个事的，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家大仓打来电话，说他老妈突然脑血栓，要让他回去看看。

本来说回去也没有什么，本来嘛，自己虽然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可老大是大姐，女孩子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还是没有什么地位的。自己这个长子在母亲生病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要在身边的，自己可以和老婆商量一下就好了。可是要命的就是今天早上老婆因为忙工作太累了导致住进了医院，说不定还要别的问题。而刚刚呢，电话里的岳母告诉他，老婆谢言有早产的征兆。岳母许萍是个医生，听到她说话的语气，乔海洋就知道事情一定是很严重的。否则一般情况下这个还是比较关心自己的岳母不会用那么严肃的口气对自己说话。

现在有一个问题摆在他的面前，是回家看自己的母亲把老婆和孩子仍在医院里，还是呆在这边等着自己的孩子出生，不去直接理会家里的事情？

这个问题不由得不让他想起了另一个问题，那是当初自己和一个幼儿园的老师谈恋爱的时候那个女孩子问他的：如果妈妈和媳妇掉进河里，你是先救母亲呢，还是先救媳妇？

记得当初他想了一会说了一个答案：先把母亲救起来，然后呢，和媳妇一块去死。而那个女人就因为这个事情很久都不理他。当然他后来来到北京这边上学也不再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谢言的可亲对自己的体贴，反而觉得当初提出那个问题的女人实在是有些缺脑子。可现在，他却真实的发现，当初是不是应把这个问题问候一下老妈呢，也许她给自己的答案就是今天自己的决定呢。

开着轿车，乔海洋很快就到了医院。老婆谢言此时已经睡下了，看着简陋的病房，他发现自己当初给她的誓言竟然没有变成现实，心中一酸。

“你这个当老公的人怎么才来啊，你知不知道言言现在很需要你的照顾啊？”岳母许萍今天也是真的生气了，因为谢言是她的独生女儿，从小就是捧在手里担心化了，当初和乔海洋结婚也只是看着这个女婿还挺老实的，挺疼人的。可现在自己的老婆已经在医院里呆了半天了还不见他人影，这个不得不让她这个当妈的上火的。也是，哪个当妈的能够希望看到自己的女儿受这份罪呢？

乔海洋还没有说话，岳父就对岳母许萍说道，“你喊什么，海洋不担心言言的身体啊？他比我们还要担心呢，你这样说让他多难受啊，他才是言言现在真正关心的人。”

许萍对于老伴的话虽然不怎么服气，可还是瞪了瞪眼，转身回去给女儿弄吃的了。

可能是快要成为母亲了吧，谢言的睡眠质量不怎么好，刚睡了一会就醒了，正好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丈夫，心中先是一甜，不过毕竟是生活在一起很多年的人了，她还是看到老公眼里的一丝担忧。

“海洋，你怎么了？”强撑着身体，谢言坐了起来，有些冰冷的左手轻轻地抚摸着丈夫的脸颊，关心地问道。

“我…我…没事。”为了不让老婆担心，乔海洋不想把家里的事情说出来，可想着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现在怎么样了，对于这个养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母亲，他心中总是充满了歉疚。

“你一定是有事情瞒着我？”谢言才不相信丈夫的话呢，一言就把乔海洋心中的防线拉开了，爱怜地把有些冰冷的丈夫的双手握住，温柔地像个母亲地问道，“告诉我好吗？”

“叮铃铃。”乔海洋的手机响了。

接了手机的乔海洋脸色苍白，双手颤抖站在床边。

“海洋，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谢言刚一起身就感觉全身痛疼，只好欠着身子看着丈夫，声音也有些颤抖了。她不清楚一向坚强的丈夫是怎么了。

“言言。”乔海洋叫了老婆的名字之后突然哭了起来。

“海洋，你说是什么事情，我和你一起承担。”谢言把身上的被子猛地拉开，忍着剧痛，走到丈夫面前，拉住他的手，陪着他一起流泪。

“我要回家一趟，我妈她病倒了。”

乔海洋的话把谢言给打晕了，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差不多快要生产了，如果没有老公在身边，自己的父母没有可能把自己的这种心情按住的。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母亲的爱是多么的真诚和热切。

她拉过丈夫坐在床边，从衣服里拿出手机给母亲许萍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帮忙买张车票给丈夫，然后神情地对乔海洋道，“你不用担心，一会就可以回去看你母亲了。这次我不能回去了，记得给老人家带好。”

乔海洋看着一脸温柔的妻子，发现自己离开这里竟然是这么的残忍？如果老婆因为这次小产而出现什么问题的话，自己也许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岳母许萍把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张去大仓的火车票交给乔海洋，虽然知道此时女婿回去实在不是时候，　可自己女儿在电话里对自己的话还是有用的，看着这个表面是女婿，其实和自己儿子一般的乔海洋，许萍心中也是挺有感慨的，对他说，“回去看看你母亲，这里有我和你爸，你就不用担心了。”

乔海洋拿着包，看了一眼老婆，狠心地不转身离开了医院。

回到大仓，母亲还在医院里昏迷呢，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大姐水兰因为姐夫有外遇的事情现在也是精力不高，妹妹水灵虽然嫁了一个爱她的老公，可是没有钱还是让她显得无能为力。

老爸乔战勇此刻正在床头握着母亲的手轻声地呼唤着，“老婆子，你不要睡了，快点醒醒吧，这里不是家里，你放心我这样呆在这里吗？你不是说你一定要在家里才能睡的着嘛。当初你去部队里看我的时候就说那里不是家里，所以你睡不着，可为什么，在这里你就睡得着呢？”

听着父亲的话，几个孩子都眼泪汪汪地站在那里。

几天过去了，母亲的病终于有了转机，人也清醒了，开始吃东西了。不过就是不能走路，看来后遗症是要瘫痪了。

老婆谢言此时也已经生了，是个女孩，因为是早产，所以现在还在特定病房里。

乔海洋此时是多么想要回家看看自己的女儿啊，可医生说了老太太的这个病可能会复发，如果这几天照顾不好就麻烦了。他担心啊，所以一直都没有回家，只是天天打电话，不过他也知道电话多了对刚刚生完孩子的谢言不好。可那股子思念又不能割舍，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躲在休息室里流泪想孩子和老婆。

终于，老太太的病好了不少，可就是不能走路了。乔海洋松了一口气也就回家了。

看到小肉体一样的女儿，乔海洋在老婆的额头上轻轻地吻着，他感觉亏欠了谢言太多了。

老太太后来过来了，可是因为这次生病，老太太的脾气那叫一个暴躁，就连乔战勇都感觉受不了。例如，请个保姆吧，本来谢言请了一个小姑娘，虽然不怎么会干吧，可还是很听话的，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小姑娘从来都是听谢言的，对于老太太的话那是绝对的不听的。老太太从来在家里都是说了算的人，这一下子感觉自己的主权不见了，马上趁着谢言不在家换了一个保姆。要说这个事情也不大，可要命的就是这个新来的保姆不仅语言粗俗，好吃懒做，而且还在工作的第一天就把女儿猫猫的额头弄破了，做了错事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她也不知道，是小孩子自己要动的。更加让人受不了的就是老太太的袒护，这个新来的保姆基本上是起的最晚，吃的最多，干的最少，偶尔还要加工钱。这让谢言感觉这次请来的不是保姆，是祖宗，于是就想要和老太太说辞掉算了，可老太太就是不同意。最后，那个保姆自己干了出格的事情，老太太不得不辞掉她。

后来，乔战勇因为想去帮忙儿子乔海洋的工程款，在外面被人骗了两万块钱，老太太就开始不依不饶的喊着。

老头子本来是个好脾气，可丢了这笔钱对于他来说也是心疼的要命，再听着老太太的那些豆腐心刀子嘴的话，差点气死。

谢言把自己的年终奖金骗老两口说是警察找到的，给了他们，才让这个事情化解了。

乔海洋这段时间也因为公司被人诓了，没有钱了，只好把家里的存款拿出来用了。

当一切都过的时候，乔家在一起吃了一个团圆饭。而谢家剩下的两个老人则是连饭都没做，坐在电视前守夜。

老太太此时却是大方地让儿子过去看看，毕竟自己家里这么多事情都是自己惹出来的，再说了，老人嘛，老了以后最大的快乐来自孩子。没有孩子还谈什么晚年啊？

吃过晚饭，因为天冷打不到的，谢言和乔海洋步行。

因为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多了，乔海洋突然发现散步原来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言言，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嘛？”

“你说？”谢言依偎着丈夫，走在冷清的大街上。

“离婚。”乔海洋的话里透着一丝嘲讽。

“为什么没说？”谢言把脑袋压在乔海洋的肩膀上，无心地问道。

“两个原因，一是当时我没钱了，如果还有钱的话，我一定会提出来的。可是我们当时从一贫如洗到今天，我不想让你离开我的时候也是一贫如洗的。我一定会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你们，我只要一点生活费和给我妈的养老费就行了。”

“那另一个呢？”看乔海洋说完一个叹息的样子，谢言不由得问道。

“舍不得你和猫猫。”

谢言忽然站起身来，双手握住丈夫的手，眼镜盯着他的眼镜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不会离婚的，即使是当初我也不会同意的。你当初可是答应我要让我和猫猫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的，再说了猫猫怎么可以没有爸爸呢，我怎么可以没有你呢？你娶了我就是把自己卖给我了，你要一辈子给我打工，养活我和猫猫，永远没有开除下岗，你永远是我们的。”

乔海洋看着意志坚定的谢言，把嘴唇轻轻地贴了上去。

冬天，下雪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