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这个年龄本不该再去想这些事情了。可社会的角色总是和生命的本意无法重和。因为人毕竟是生活在社会和感情世界里。彰显生命的真谛，离不开对感情故事的回味。别说生命有什么了不起，别说生命有多刚毅。其实生命的许多意义并不是社会留下来的，而是生命自身所固有的。

昨天晚上无意间看到有个反映北京和平解放的电视剧。对于那段历史我不想追忆，只是觉得当今实在太无聊，所以把思维停留在那些历史的画面中兴许还能安抚心灵的创伤。电视里有个画面，傅作义将军决定要起义开城。这时坐在床上一直修炼瑜珈的妻子突然问我一句：“国民党那时是谁在掌权呢？”

我看了一眼妻子，本来是不想回答她的。因为这样的历史妻子按说是不应该不知道。可看到妻子练瑜伽练得头冒热气，把脚都放在了脖子后边，我就想，大概世界的规律也不尽然是铁板一块的。妻子也已过了四十岁，她不照样可以玩转童子功吗。

“怎么，你连蒋介石都不知道？”我说：“你都可以把脚放到头上，难道就不能多记住点历史。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历史，最多也就是几十年前的故事。我想比你的瑜珈功夫要容易许多。”

“人家就是问问你嘛，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昨天你不是还对我说去山里遇见一位老农民，还以为现在国家的领导人是华国锋呢。对了，刚才那个叫傅作义的人是干什么的？”看来今天妻子是不想练瑜伽了，就想从我这里弄点历史的学问。

“不说傅作义了。”我说：“我也想练瑜伽，你当我的师傅怎么样？”

“就你……嘻嘻……，别开玩笑了。你的胳膊腿硬的和钢棍似的，你要能连成瑜珈，那瑜珈也就太没有档次了。”妻子一边说，一边背对着我，跪着把腰折过来，头沉在了床沿下：“你看你都胖什么什么样子了。我一直说让你减肥，你可倒好，就是不肯让嘴吃一点亏，现在想美了，告诉你，正月十五敬门神，迟了半个月。”

也许妻子说的没错，像我如今这个样子，也就配想象蒋介石傅作义和林彪之类的人而已。至于说当今新潮的东西在我这里的确已经不能再有什么额外的奢想了。其实我心里也明白，当今的社会什么事情不能发生呢？妻子也就是没弄明白历史中的光阴时间，没弄清楚蒋介石到底是什么时候掌管中国罢了。其实让我说，知道不知道历史没有什么，问题是现在要活得潇洒就行。

“那你说我现在还可以做什么？”我其实就是不想和妻子去论说历史。现在就想着只要不说历史，说什么都行。

“别打岔。”妻子看来练瑜伽还真的是练到家了，就那个姿势，说话练起都不喘，要是放到我身上，一秒钟不到也会被损伤了筋骨：“上一次我们看电视不是说蒋介石被共[chan*]党给抓了吗？怎么他还掌权呢？”

“蒋介石什么时候被共[chan*]党抓过呢？”我也觉得妻子今天有点来离谱了，说出的话简直让我都没有办法应对：“国共两党的历史上没有这么一回事情，一定是你记错了。”我在坚持。

“不会错。上次你带我去临潼华清池，我们不是看到捉蒋亭了吗？当时你不是说蒋介石就是在骊山被抓的，后来周恩来也来了吗？怎么，你都忘了。看来你的脑子真的不好使了。不注意锻炼，早早就会老的。”

我被妻子狠狠埋怨了一顿，看来他练瑜伽还就是有好处，自少嘴巴反应很灵敏。没等我解释，她就先把我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看来在家里，我永远都是没有地位的。这里说的地位是社会地位：“那是张学良和杨虎城发动的兵谏，是想逼蒋抗日，是蒋介石自己的部下。你怎么把这些也弄得混淆不清了。”

“蒋介石的部下，那他们也够胆大了，怎么敢逮自己的长官，他们是不是活够了。”看来妻子是用现代人的现代思维来和我论说那段让共[chan*]党人自豪，让蒋介石伤心地历史。

“你说的有道理，杨虎城最后就是死于非命，张学良虽说没死，但也是从此没有了人身自由。不过这和共[chan*]党没有关系。”尽管我不想和妻子论说这个，但话赶到这里，我又不能不说：“有时间我给你讲讲那段历史。我想你应该知道的。”

“过去知道，现在忘了呀！”这时妻子终于起来了：“怎么，不就是没记住几个历史人物嘛，又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妻子说这个我相信。说心里话，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就这点从心底里感谢妻子。我们这个家，要不是妻子的辛勤劳作，恐怕很难维持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和父母都患有严重的糖尿病，儿子又在读书，虽说我们都有薪水，可是拿薪水的人都知道，如今的薪水对于梦想中的生活最多也就是一种梦想。我一个月算上生活补贴也就不到三千块钱，每个月用于医疗的费用就得一千块钱。还有抽烟吃饭，养儿读书。反正要是用我的薪水来支撑家里的生活，现在恐怕早就该去申请领低保了。

“你说的没错。”我去抽一支香烟，可到处找不到打火机，最后无奈只好把烟卷放在鼻子上闻闻：“记得当年我是在一场文艺晚会上发现你的。当时也不知道你是读什么大学的。就是觉得你漂亮，就应该是我老婆。所以我就开始进攻了。后来知道你就只读过高中，当时就有人说你和我在一起不会有共同语言，如果结合了不会幸福。可我觉得爱情不能用这个做衡量标准。你说呢？”

“都老夫老妻啦，还说那些干什么。”妻子这时已经从床上跳下来开始坐到沙发上：“后来你不非要我去读书，我不也上了大学吗。其实人知道的多点还是好。面对社会自少心灵还有点落脚的地方。只是我觉得现在社会太无聊了，知道太多未必就是好事。当初你让我去学医，开始我还有些想不通。当时我在行政上已经干得不错了，心想说不定将来会有发展的。现在看来还是你英明。要不是走上这条道，还不知道我们家会发生什么呢。”

“你是咱们家的功臣，不光是因为生了儿子，更主要的是支撑起了这个家。”我说：“说起来我也算做的不错，可是社会就是这样，风光的未必就是真实的。过去人么总说两口子在一起应该有共同的语言才行。其实现在看来，两个人的结合其实需要感受的是心灵的相通，至于说社会所强加给人们的东西，最终都是要破产的。”

“我一直想问你，娶了我你就没有后悔过？”妻子就是妻子，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说出最恰当的话：“说实话。如果不愿说可以不说，但决不都能说假话。”

“有过，那是在多年以前了。那时心态不对，总是那你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做比较，所以……嘿嘿！不说了，现在还说那些有什么用呢。”我觉得不管是过去发生的，还是心里想的，现在再说多少都有些对不起面前的这位为家操劳的女人：“对了，你后悔过吗？”

“哼！我一直后悔，到今天都没有改变。当初怎么就嫁给你了呢。你说嫁给你有什么好，像你这样的男人真是世上少有。整天就是钻在你的象牙塔里，玩你的心情，玩你的理念。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现实里呢。”妻子说的不是气话，当然也完全不是真话。不过妻子说的没有错。我也经常为这些苦苦冥想。为什么我就不能走出这种虚无缥缈的世界，去感受世界里的真实。

“其实人后悔一点好，总比愧疚要好许多吧。”我说：“你不知道那段历史，可你知道当今社会的一切。你不知道蒋介石是怎么被抓起来的，可你知道我和儿子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就说我的历史知识比你丰富，可这一切有什么用呢？人说爱情是超越时代，超越社会形态的。让我说，全都是放屁。爱情存活于社会之中，自然就是带有社会的属性。什么叫共同语言？同知历史？还是同知现实？”

“我说不过你，不过我就是后悔。不过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不说了，你该泡脚了。我去打水。”妻子起身，用手在我的头上捋了捋头发：“你这样的男人真是少见。”

这时电视剧已经完了，电视画面上开始在播放一群青年人胡蹦乱跳。我不知道该不该换台，我也不知道妻子此时的心里到底都想些什么。不过这时我忽然想起去年春节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儿子说的一席话，“在我们家，妈妈是财政部长，爸爸是宣传部长，我是时代的宠儿。没有妈妈，我们只能去喝西北风。没有爸爸，人就没有了精神的内涵。没有我，我们家就没有希望了。”

当时就是觉得儿子说的上口，没有去想别的。可现在我突然感觉到，儿子还就是不简单，竟然无意中能诠释那个融合的本质。就在我还想接着儿子的思路再去想，妻子端着洗脚水进来了。和平日一样，拿起我的脚，脱了袜子，然后给我泡脚按摩。

“你不会是假心假意吧。”今天我是怎么啦，总是说些连自己都不爱听的话。

“你是读哲学的，假和真有区别吗？”妻子说到这里，在我的足三里狠狠按了一下，我顿时觉得腿脚发麻。

“你儿子都说了，你是咱们家的精神领袖嘛。我能离了你，你儿子还离不了你呢。”妻子说到这里一转话题：“你说毛泽东和蒋介石为什么总弄不到一起呢？是因为他们心思不一样？还是……”

“他们俩其实就和我们俩一样，一辈子相争，一辈子后悔，一辈子都是热爱中华的。他们都是中华的魂。”我说。

“哼！要有下辈子，一定不嫁给你？”妻子说着把我的脚放在怀里使劲按起穴位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