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故乡老屋的门口,心沉沉的,说不好为什么,这个冬天真冷,阴霾遮挡了暖阳,天空一直是灰暗的,赤luo裸的土坯墙斑斑剥剥,沟壑丛生。
灰暗的天空下,老屋似乎更加苍老了。稀松的墙壁如瘫软的病体,在风中抖动,几根瘦弱的木棍支撑着摇摇晃晃的墙壁。害怕手指轻轻一碰,就会灰飞湮灭,荡然无存。
老屋是青一色的土坯墙,58年建设丹江水库,在原来村子后边一公里左右后靠而建的房子,没有参差不齐之分,一排一排,端端正正矗立在平坦的土地上,像入伍的新兵迎接一个又一个晨曦的检阅,经历着一年又一年的风雨洗礼。
老屋老了,泥土与扎碎麦芥混合脱成的坯,经过几十年的风雨洗涤已经破烂不堪,没有浆水的躯体看起来那么老迈。室内屋顶的椽子也被饥饿的蛀虫钻出一个个小洞,白色的屑沫簌簌下落。麻杆做成的茇拨也腐朽了,裸露出很多陈旧的瓦,那寄托光明的琉璃瓦,也变的昏昏暗暗,晕晕浊浊。
曾几何时,我们这些幼稚的孩童望着屋顶那一块明晃晃的琉璃瓦,产生多少美丽的幻想,“如果屋顶都是透明的琉璃瓦,是不是就没有黑夜,一直是白天呢?
善良的母亲含笑不语,可是她的微笑却是那么的深不可测,让我们闭口无言,手托腮邦傻傻地继续做梦。月光映进屋内,嫦娥仙子似乎就在眼前翩翩起舞。在哪个没有任何娱乐的年代,月光就是人间的霓虹灯,稻场上捉迷藏的笑声常常能响彻到夜半三更。
老屋几十年为三代人遮风挡雨,它累了。
墙角因冬天烤火熏得黑糊糊的,也许只有这些黑糊糊的墙壁才能证实它曾经是多么地温馨,多么地温暖, 多少双手臂伸在一起,多少肩膀聚集在一起,欢声笑语曾经震碎多少屋檐下的冰棱条。
微弱的煤油灯下,我们挤在一张方桌上,吸收着改变命运的精神食粮,此时黑糊糊的老屋显的那么明亮,堂屋正中的毛主[xi]画像似乎更加慈祥。
“知识改变命运,”“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书海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做舟”。这些我们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学校教室的墙壁上就用大头丁钉着这些至理名言。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我们还没有那么伟大,走出农家,不再和祖辈一样背着日头过山是父辈的愿望。吃国家粮是我们那个时期每一个孩子的梦想。
可是人生总有诸多的不如意,生活在河边的我们年年饱受涨水的灾害,庄稼年年被水淹,我们始终逃不出贫穷的魔掌,破烂的衣服,粗糙的杂粮养育着我们这些面黄肌瘦的娃娃。能不能把书读完都是未知数,吃国家粮就更是雁在天上飞。
贫穷的生活,苦难的岁月,只有老屋陪着我们一路风雨的走过,当我们一个个脱离面黄肌瘦,细腰麻杆但却能展翅高飞的时候,故乡的老屋老了,像爷爷斑白的胡子在风中婆娑,像父亲佝偻的脊背在田野上耕耘。
老屋门前的一排柳树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在这个冬天的风中晃动着枝桠,劈劈啪啪,枝桠相互碰撞,似乎想打破冬日沉寂的村庄。
一对喜鹊的巢穴就搭建在柳树的枝桠上,没有叶子的庇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裸露着几根稀薄的树枝,没有喜鹊的巢穴一丝暖气也没有,唧唧喳喳的喜鹊不知道在哪一年的哪一天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留下这一座空空的巢穴,等着鹊归。
故乡的老屋也是年年站在风霜里。守护着我贫穷的父老乡亲,不离不弃,尽管已经有了红砖蓝瓦的新房,还有水泥凝固的平方,可是老屋还是顽强地挺立在它们的身旁,然而它却是那样的老态龙钟。老的让我心酸。
我映望着冬日的天空,压抑着郁闷,开放了,日子一天天好过,故乡昔日坎坷不平的泥土路由水泥路代替了,外面世界的繁华吸引着我的父老乡亲,不纳税的土地也留不住他们。淘金的队伍带走了一拨又一拨人,我的兄弟姐妹穿梭在一个又一个城市。故乡没有了生机,只有老幼妇孺耕种着赖依生存的土地。
平坦的土地上蹒跚着衰老的身影,就像故乡的老屋,老态龙钟,黑土地上玉米干枯的叶子被北风肆虐着,呼啦啦地响,在诉说着什么?
灰暗的天空下,那缓慢的脚步,那孩子脸上的污垢,我曾经贫穷但却温馨的村庄在哪里?
伤感的情绪在冬天里放飞,眼睛在赤luo裸的老屋前迷漫,泪水掩饰着寂寞的心房,老人们干瘪的嘴唇在蠕动,苍老的问候像钳子一样撕扯着我的心脏。灰色的天空在慢慢地变黑,我讨厌这样的冬天,干冷干冷的,它不能刷新我的村庄,不能给老幼妇孺温暖。
淘金富裕了兄弟姐妹,但是却苦了老屋和老屋里的老人。
母亲粗糙的手像槐树的皮,但却依然拿着细细的绣花针,在没有阳光的冬天里,她的老花镜也没有光,黯淡,就是黯淡,她安静地绣着春日才有的花朵青草,一朵一朵,一片一片,安静得如我苍老的村庄,处子般挺立在空旷的土地上,没有声响。
静,安静的可怕,冬日的故乡,故乡的老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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