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在挣扎着退去,风里涌动着并不明显的春的气息。人们在追逐和寻找春天的道路上,一年又一年,刚刚追上它,便又失去它,于是继续追赶,周而复始,乐此不疲。推开岁月那扇尘封的门,一阵凉爽的清风拂面而来,蓦然间发现自己已走过了历史的长廊,置身在了南宋的春天里,又一次聆听那“春如旧,人空瘦”的浅唱。
在网上看着何占豪作曲,罗小慈演奏的古筝曲《陆游与唐琬》的视频。这首古筝曲最初听有点像电视剧红楼梦里的曲调,仔细听起来却又别有一番风情。古典而宁静的音乐,伴奏的朗诵,恍如徘徊在那悠长而寂寥的雨巷。古筝演奏、交响合唱和诗词吟诵,给了我强烈的视觉与听觉冲击。集演奏,声乐,戏曲,书法为一身的才女古筝演奏家罗小慈,娴熟的演奏技法,不紧不慢的张力,又集合她的文化修养,把整个演奏赋于一种文学性的刻画。这样天籁的嗓音,这样叮咚的音符,恍如绮丽的春风从南宋的春天悠悠吹来,八百多年前发生在古越大地的一幕仿佛就在眼前……
伴随悲伤而略带几分凄凉的女声吟唱,一阵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古筝声幽幽响起,循着那令人断肠的乐声,溯游八百年前的时光,去追寻那久远的《钗头凤》的凄美。我看到用八百年凝结成的眼泪,淹没了江南烟雨里那缠绵幽怨的爱情;我看到了那个活在宋词里温婉的女子,款款而来;我看到那个“美人终作土”的哀怨佳人,从八百年前不堪的幽梦中翩然而至。遥想八百年前邈远的昔日,草木菁华的沈园,在举案齐眉的日子里,她吟诗作画,鼓琴弄瑟。然夜雨绵绵,病榻上泪痕斑斑。悲情,宛如索命尖刀,一点点剜去残存的一丝声息,也许这声声呼唤已是“长条似旧垂”了。西子捧心,是风流婀娜;贵妃醉酒,是娇媚慵懒;而唐婉,更像风中飘落的杨花,单薄、赢弱、淡姿容、轻盈性。身在风中飞,半点不由人。两词交相吟唱如风吟、似惊鸿的演唱,音乐倦了,舒缓了,落英缤纷……
对陆游唐婉的爱情悲剧,看过的太多。看过电影《风流千古》,看后在观后感中我写道:那仰天长叹的不是才华横溢的陆游吗?满面尘霜,须发皆白。他已是形容枯槁,痛不欲生。看过京剧《钗头凤》,我在日记中写道:那面壁吟咏的不是秀美柔雅的唐琬么?碧色绣襦,长裙曳地。她亦是神情凄凉,泪流满面。看过越剧《陆游与唐婉》,我写道:唐琬走出陆家大门时,那眼神该是怎样的哀怨、惆怅和恋恋不舍?看四幕话剧剧本《钗头凤》,我又写道:生命可以结束,爱却没有尽头,能千古传唱的,都是爱情的神话。今天再听古筝曲《陆游与唐婉》,我仿佛看见唐琬这个才华卓绝、柔情似水的女诗人,一双秀美哀伤的眼睛深情地凝视着感伤不已的陆游,一字一句地吟咏着她那血泪交加的词作。触景而生情,如杜鹃啼血。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陆游一生“一扫宋词纤艳之风”,也写出了如此缠绵绯侧之作。唐琬的一滴清泪,缠绵悱恻了整个南宋文学史。那首谁读谁落泪的《钗头风》,她得以流芳千古,借助了“有缘无分”的爱情的力量。春如旧,人空瘦,爱不会让人感觉疲惫,可山盟虽在,锦书难托。冥冥中注定,又何以去改变。一首《钗头凤》,不知读了多少遍,听了多回?岁月重新放映历史,时光倒流在那甜蜜的光阴!缠绵的月,写在寂静的的天穹,散发着浓浓的爱恋。春波水,惊鸿月影何时现?缱绻的湖,荡漾的甜蜜的幽情,扩散着迷人的涟漪。长歌当哭,情何以堪!如血的夕阳下,一条长长的背影,伴随着惆怅,一拖就是千年。
沧海一粟,无论是空间还是时间上,人都是这样的渺小。在生命限处,爱在申辩自己的永恒价值。春如旧,青藤攀附在被历史剥落的墙体上,象一件青衣,温柔地覆上伤痕累累的肌骨。不禁想到,陆游屡仕屡止,长年青衫,又有谁能抚慰他蔓延千年的忧愁?一曲《陆游与唐婉》,音乐意境优美,旋律古朴含蓄,抒展浪漫,边听音乐边轻吟“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就算不泪流满面,至少也会手托香腮寄幽怀。那一滴晶莹的泪珠,包裹住如烟的往事。不曾被忽略的伤口,是岁月积淀里的清泉。
听一段古曲,不仅要用耳聆听,而且还要用心去倾听,心静耳明,才能深切感受琴弦发出的美好和鸣。古筝演奏、现场书法、交响合唱和诗词吟诵,几种艺术形式融为一体,给观众以强烈的视觉与听觉冲击。将筝演奏、现场书法、交响合唱、诗词吟诵多种艺术形式相结合,在中国民乐界开创先河。在凄婉哀怨的歌声中,青年古筝演奏家罗小慈离开琴台,挥毫在舞台上方的一面影壁上奋笔写下了陆游名词《钗头凤》:“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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