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汉这会儿正端一杠猎枪，神色紧张的盯着他前面的乡亲们，乡亲们都红着眼，似乎要把葛老汉撕开来生吃。

“你们谁敢上来，我就崩了他！”葛老汉深知一旦逼急了，平日里善良温顺的乡里乡亲都会瞬间变成凶残的饿狼。

“葛老，你就通融通融，打开仓库，让大家伙拿些口粮，熬一熬吧！”柯大爷在求老葛，他们俩是从小玩到大的过命兄弟，鬼子来的那年，他们一起上了山舍了家，参加了游击队，解放后一起娶了媳妇，齐齐扎根在这蒙良村。

“大家伙也知道你不容易，我们就拿那么一点点，上面查下来，我们一起承担！”

“不行！”葛老汉态度坚决的回绝了柯大爷的请求。老葛也知道乡亲们需要粮食，也想分点给众乡亲，可村委主任老梁临走时候，特别强调没有等到上头的红头文件，众乡亲就是围就是堵都不能打开仓门。

“等老梁回来再说，在这之前一切免谈。大家都回去吧，再这样下去，我也不会开仓门的。”老葛下了逐客令，端起枪来，用袖口搽了搽枪口，乌黑的枪口就像无底的黑洞，随时可以吞噬掉一切。

“老梁都走了两天两夜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再这样等下去，大家伙都给饿死了。不行，今天我们都要分到口粮。”人群里年轻的按捺不住，有好几个小伙卷起了袖口，一步步向仓库逼近。老葛见势，神情马上又紧张了起来，自个不自觉的向前挪了两步。“我都说了，今天是不会开仓的，再逼我，别怪我这猎枪走火。”“不行也得行，今天我们就得拿到粮，拿不到我们就抢，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再怎么坚持也难挡大家伙。乡亲们，我们上，拿了粮再说。”随着人群中的一声：“上啊！”众乡亲潮水般向仓库涌来，冲在前头的几个已经越过了黄色警戒线，伸手推开老葛……

“嘣”的一声响，老葛向空中放了一枪，乌黑的枪口冒着青烟。这一声响把乡亲们给镇住了。老葛红着眼睛，或许是过于激动，身子在微微发抖，像是走钢丝，努力在空中平衡自己。

“上啊！”人群中又爆发出一声响，乡亲们中了魔咒般前推后挤拥向仓库。老葛握着枪的手在发抖，他不能放下枪，但他更不能把枪口对准眼前的众人。

老葛望着老柯，希望他能给予点什么帮助，但他也深知，这种情况下老柯也帮不上什么。他只是想从好伙伴那得到点安慰，那怕是一声帮不上忙的呐喊。老柯退到了墙角，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是最有朝气的，他却感到那么刺眼那么不舒服，他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真的老了。老柯抬起头来刚好与老葛的眼光对接，就那么一下，他又把头低了下去。老葛的眼光让他感到害怕与不安，这会儿还没到深秋，老柯却觉得脑壳到脊梁骨都是冰冷的。

眼前的局面已不是他能所控制的，仓库已经被打开，锁门的铁链也被丢开在了一旁。乡亲们或扯或拉或拽，大米大豆一袋一包扛上了肩，走了。老柯后悔了，他不该来的，他不该让老葛分粮的。他看了一眼老葛，脚步蹒跚转身而去。

老柯走了，乡亲们也走了。疯了，抢了，得了，分了，走了。

众乡人散了，老葛拉了条长凳在仓库口坐下。他摸着身边的猎枪，这老伙计陪了他好久时光了，也忘记了时长。枪口是冰冷的，黑洞洞的挺吓人。

老葛抽完一袋烟，把枪扛在背上，转身进了仓库。仓库里，秋收的粮食散落了一地，装大米的袋子被割开了个口子，收上的米哗哗的流落一地。老葛捧了把米在手上，反复地搓着，一边搓一边叨念着：“多好的米啊！可惜了，可惜了！”

他环顾四周一片狼藉的场面，叹了口气，解下枪，默默的打扫地面。老梁还没有回来，红头文件还没下来，仓库开了，粮被抢了。

老葛拖着沉重的双脚走出仓库。锁了门，背上枪，老葛朝夜幕里走去。他抬起头，今晚的月亮是圆的，是亮的，便自言自语道：“月好美，看来又是一个丰收年。”

半响，夜幕里传来一声闷响，蒙良村的村民在梦乡里笑着，老柯翻了翻身子，自言道：“这天怕是要下雨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