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门前（小说）

李韦陀　

县公安局局长金大明死了。

伴着死讯，舆论哗然：

“金大明是‘吃’死的！不到五十岁，早就一个‘啤酒肚’。”

“不对，怎么会‘吃’死人呢?”

“怎么不‘吃’死人，一天三餐在外吃，不仅鱼肉荤腥过度，还要大量饮酒，不死才怪呢！”

“你看，现在的许多局长科长乡长校长x长，天天挺着一个‘啤酒肚’喘气，四十出头就一命呜呼的多呢！

“吃喝加嫖赌毒，雪上加霜啊！”

…………

冤枉啊，“吃喝”不假，嫖也是真，可我金某从来就不赌，也没沾过毒呀。金局长挺着个“啤酒肚”，缓缓地行进在去地府的路上，他要去地府报到。他越想越觉得花不来，：叱咤于一县的公安局长，虽说吃了，喝了，嫖了，可居然没有尝过“赌”和“毒”的滋味，死不瞑目啊！金局长正慨叹着，一老汉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哪个老不死的，竟敢挡着本局！小刘，小万！”金局长一边吼着，一边从腰间掏枪。掏了半天，没掏着，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已成一鬼啦！他十分沮丧，再定睛一看眼前这位老汉，金大明吓得险些跌倒。老汉不是别人，正是那四十多年前死去的金大明的老爸。

金大明可是个孝子啊！他立即跪在老爸面前：“不孝儿为爸请安，老爸您一向可好？”

金老汉从腰间抽出旱烟管，对着金大明劈头盖脸就是一阵好打。

金大明两手蒙着头，问老爸怎么一见面就打人。

金老汉打累了，丢了烟管，指着金大明破口大骂：“你这不孝之子，你才四十几岁啊，你就这么一死了之，你的妻子儿女，还有你老母，谁来管，你忍心吗，你？……”金老汉气得口吐白沫，两手不停地颤抖。

“冤枉啊，老爸，我哪里抛得下母亲和妻子儿女啊，阎王要命，债主要钱，没办法啊！”金大明极力争辩，“我才四十几岁，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我哪里想死啊！”

“你不想死？”金老汉抹了一下沾满白沫的嘴巴，“那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我当公安局长啊，除暴安良啊！”

“除暴安良！你说得好听，你整天花天酒地，吃了喝，喝了嫖，嫖了吃，你当了十五年公安局长，由你签单的吃喝公款逾千万啦！”

“老爸？这……”金大明疑惑不解。

“不但如此，你还糟蹋女人八十三人，其中闰女二十一人，有夫之妇五十二人……”

“老爸？你，这……”金大明大惑其详。

“因为你，寻短见的闰女二人，闹离婚的二十二人，夫妻闹矛盾出人命的三人……”

“老爸！你……你不要再说了。”

“我不但要说，我还要打死你这畜牲！……”金老汉口吐白沫，两手发抖，跌坐于地，不省人事。

金大明连忙将老爸扶起。

许久，金老汉回过神来。金大明眼里闪着泪花，哽咽地说：“爸，儿对不住您老啊！”

金老汉叹了口气，说：“你是对不住老爸，你还记得爸是怎么死的吗？”

金老汉一句“爸是怎么死的”，勾起了金大明辛酸的回忆——

上世纪六十年代，金大明一家和全国人民一样，遭受着“无吃”的煎熬。他父亲爱大明如掌上明珠，说大明聪明过人，将来有大前途。为了不让正读小学的金大明辍学，父亲常常卖血为他交学费；为了不让金大明挨饿，父亲几乎是靠野菜度日。父亲饿得骨瘦如柴，一米七五高的人，体重却只有八十几斤。终于有一天，父亲再也支撑不住了，倒在挖野菜的地上。

父亲临死的那一天，把大明叫到床前：“大明啊，爸不行了，你可要挺住啊，将来有了出息，要让你妈过上好日子，要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

金大明一一答应着父亲，已经哭成了泪人儿。他知道　，父亲是为了他饿死的，他要努力读书，出人头地，实现父亲的遗愿，以报父亲大人的深恩……

金大明想到这，惭愧地低下了头：“老爸，儿真混啦！”

“你是混！”金老汉抹了一把泪，停了一会儿，又说，“惭愧啊，我们父子都是因为‘吃’而死，我是‘无吃’，死得可怜，你是‘滥吃’，死得愚蠢！”

“老爸，儿真是罪孽深重啊！”

“你是罪孽深重，你不但挥霍公款，还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老爸，儿该死！”

“你是该死，可你还拖累了老爸我啊！”

“此话怎讲？”

“你不知道，自从阳间反腐运动开展以来，地府的阎王认为阳间反腐不力，便成立了反贪局，将那些腐败分子的罪状一笔一笔记录在案。得到你的死讯后，我便在地府反贪局查阅了你的档案，你是罪有应得啊。”

金大明吓出了一身冷汗，许久，他才说：“就算如此，那为什么会拖累老爸您呢？”金大明仍不解地问。

“地府法纪严明啊！不但犯罪人来到地府要受到惩罚，还要株连九族呢，我就是被你害得不得超生啊，你这孽畜！”

“小小阎王，岂有此理！竟敢如此对待本局！小刘，小万！”金大明大吼一声，从腰间掏枪，半天没掏着，他这才明白自己已成一鬼，长叹了一口气，“老爸，我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啊，儿子……”

地府门前，父子二人抱头痛哭……

（2008年6月3日草于家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