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生活
黄洋
一个村,家家都办了低保,这在贵州的历史上,恐属罕见。然而,这个村不在别处,就在普定北部沿着一条河绵延十几公里的山岭之上的中段,名叫高坡。政府先是采取环境移民的形式,在公路边建了一排水泥平房,说好了给他们调好田地,让他们从山上搬迁下来。可是,迁来住了不到两个星期,他们又纷纷回迁上去。县乡政府有关人员调查回迁原因,只说是下面乡村的人看他们的眼睛,像是有毒一样可怕。他们知道住在山下交通方便,田地也比山上出种(单位产量高),但他们晚上睡不着觉,比穷得吃草根、啃树皮还要痛苦!也许,他们搬迁到山下睡不着觉,与车辆往来的噪声与晴天灰尘、雨天泥浆的环境有关。但主要的还是过惯了那种居于高山上,穷得家家“门当户对”,常年无他人侵扰之忧,一年辛苦半年粮,野菜煮盐当佳肴,一日两餐算奢侈的日子。
在高坡村,谁家死了人,大多没有悲伤哭泣,也不用请阴阳道士,看葬地,做道场之类。一床草帘一裹,请寨中几个邻居,洋芋、白菜煮上一锅,吃顿苞谷饭,然后,编个草帘将人一裹,找个地方挖个坑,草草埋葬了之。
就是这样一个贫困村,长期以来属于县乡扶贫重点。除了修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要五十分钟才能爬到半山的入村山路外,村里没粮的供粮,没油的供油。没有牛喂的买牛,没有猪喂的买猪。
可是,有不少人家,买牛给他喂,只准喂来犁地、下崽,不准出卖。而且还考虑到怕他们没责任照管好,关起来又不给草吃,饿死了可惜,。所以还交待,如管不好,饿死的话,要他们赔。他们也就老老实实地喂养。但他们不懂得“马无夜草不肥”的道理,以至于有些牛喂时间长了,干瘦得只剩骨架。当然,连人都没粮吃饱,他们不可能用粮喂牛。据说,除张家寨的汉族会在春、复、秋草叶茂盛的时候,到山下给牛割些又嫩又营养夜草外,张家寨与另两个寨子的苗族,多是放敞牛,放到山上去,牛能吃多少算多少。虽然山高草坡广,但贫瘠的山坡上,只能长出牛马不爱吃又不得不吃的牛毛草之类,这种的养法,再壮实的牛,自然也会像刀剐似的瘦下去。看着自家养的牛越来越瘦,怕保不住牛的命,于是便担心死后被赔,只好无偿转给他人。
买猪给喂养的人家,稍微会养的,是将猪关在简易的猪圈中,讨猪草来倒在圈里生喂。有时候到一次猪草,要相隔四五天才倒第二次。在他们看来,猪也会“看菜吃饭”,会把他们一次性倒的猪菜分做五天来吃。有一户人家,不知他家所倒的猪草里有什么有毒的东西,当他家发现猪死了之后,那猪已经烂得发臭。
各种扶贫方式都想过,就是如何扶都无法脱贫。儿子长大,绝大多数娶不到媳妇。姑娘长大,绝大多数都巴不得早点嫁去。以至于这个村不用搞计划生育,人口自然地年年递减。
正因为如此,县乡政府也只好为整个村的村民人人家低保。逢年过节,还要为他们送“温暖”。谁知这样一来,吃了基本有了保障,有的人家除了捡柴烧火,挑水做饭外,就什么农活都不干了。在他们看来,他们是真的吃上“皇粮”了,用不着成天辛辛苦苦地耕种劳作了。因为土地贫瘠,他们无论如何辛苦,一年劳碌到头,食不裹腹。如今如此满足了,还用得着再那样辛苦吗?仿佛曾经认命的日子,如今似乎已天翻地覆了!在他们的心里,吃低保,享受政府提供的免费“医保”,逢年过节享受政府的“温暖”,这已是天堂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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