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很多年以前,我还在县委宣传部上班,当时做的事新闻工作。不知道是在首都当兵的缘故,还是北京的厚重文化教化了我。从一开始思维家乡的事情,就不知不觉的和黄土地联系在了一起。
我的家乡在黄土大塬腹地,就在黄河边上。从小受传统文化的熏陶,对于黄河文明总是有那么一些无形的自豪。觉得在中华文明的历程里,黄河文明留给中华的底蕴实在是太深厚了。就是几千年过后的今天,我们仍能时时感受到黄河文明的冲击力。
开始写新闻没有想得太多,总是从新闻的规律着眼,可后来写多了,大脑中便有了一种生命原始的萌动。那时我很年轻,才刚刚二十岁出头。在单位里就是个小青年。第一次想到精神概念,还是和我对桌而坐的老张的故事引发了我的思绪。
记得是在初春的季节里,一天晚上我们加班,好像到了午夜时分,老张突然晕倒了,大家赶忙送她去医院。结果大夫说病的不轻,需要马上转院治疗。当时我还纳闷,好好的人怎么说不行就会不行了呢。可是省城大医院的诊断是不容置疑的。老张竟然患的是乳腺癌,已经到了晚期。当时单位里没人相信这会是真的。
后来我去省城大医院去看望老张,她告诉我其实有感觉已经好长时间了,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的病。做手术那天,大家都在医院等候。因为癌症已到晚期,所以手术很复杂,时间也很长,大概做了有十几个小时。后来我才知道,她的胸部被进行了大扫荡,不光取掉了一边的ru*房,而且连腋下的淋巴也都全部清理完了。
那时的老张也就刚四十出头,作为女人经受如此的磨难,在我当时年岁的光阴里,实在是有些想不下去。老张昏迷了十几个小时才醒来。我见她时没想到她竟是微笑着和我说话。当时老张已经知道自己患的是什么病。开始我想她已经会承受不了。没想到她竟会是如此的坦然。
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又一个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她又回单位上班了。还是坐在我的对面,整天工作很卖力。似乎让人感觉不出她有什么变化。因为是对面坐着,平日里也就交流的多了一些。特别是她对生命的那种释然,留给人的震撼力实在是太大了,简直让我都无法承受。
一个偶然的闪念,我觉得老张值得一写。有了这样的念头,我就开始思考。说实在的,老张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但是她对生命的理解却让我怎么也丢心不下。后来还是新闻界的老前辈给我指点迷津,让我多思考思考黄土地,看能不能从黄土地的意念中提炼出点什么东西。就从那一次,我开始思考黄土地了。后来在写作的过程中,我忽有顿悟,老张的这种对生命的理解,难道就是一种黄土地精神吗?
经过半个月的努力,我终于写成了一篇一万多字的长篇报告文学。当时我给文章起的名字就叫《黄土地情歌》。文章发出去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老张最后都被树成全省的先进典型。
第一次的尝试,第一次的成功。从此我开始了长达十多年的黄土地精神的挖掘。后来我和朋友们开玩笑时说,是黄土地成就了我,是黄土地精神给了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在后来的新闻生涯里,我所有的文字几乎都没有离开过对黄土地的思考。
黄土地的确是一方了不起的土地。这里不光养育了黄色文明,孕育了黄河文化,更是凝练了一种生命无与伦比的高尚精神。过去我一直不明白,当今这方落后的地域到底是怎么进行传承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黄土地的气质和憨厚孕育了中华民族的精神,就是这种精神才让生命有了息息不灭的动力源泉。
第二次感悟黄土地精神真谛是源于当时的县委书记李文朝。当时他是援藏干部回来的。第一次和他接触说心里话,觉得异常的别扭。他不善言谈,我给他汇报了老半天的工作,最后他竟然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不过就在他到县上三个月的时候,有一天他突然叫我去他办公室。我刚进去,他就像个小孩一样的欢快,往我面前递上一张报纸:“小李,看来我们是太有缘分了。一张报纸同时刊登了你和我的两篇文章。似乎都有思考的味道。”
我接过报纸一看,头版头条是我写的关于县域经济的思考,当时提到了多种经营。可是李文朝书记的文字是一篇散文,题目就是《白水之沟》,发在副刊头条的位置。文字不多,大概就一千多字吧。不过文字最后的几句话却深深的留在了我的心里。他说,“白水昔日穷于沟,将来定将富于沟。”而且他第一次提到了苹果栽植,第一次用文学的形式展望了家乡的未来。
李文朝书记在我们县待的时间很短,好像都不到十八个月。尽管他走的时候白水总共全县才有不到三万亩的苹果树。不过在他离开之后的两年里,他竟然为家乡写出了一本《绿色帷幕下的生产力》,而且明确的把苹果产业和黄土地有机的结合起来。为家乡走到今天奠定了无可替代的基础。不幸的是李文朝书记由于长期在青藏高原上生活,身体留下顽疾,最后患胰腺癌来开了这个他还想贡献的社会。
记得在李文朝书记弥留之际,我去医院看望他。当时他已经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迷。就在他庆幸的时候,还拉住我的手说:“你们家乡是个好地方,文化底蕴深厚,黄土养人,如果能把苹果产业搞起来,将来一定会是黄土塬上一艘了不起的绿色航空母舰。”
我当时都说了些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他和我见过面的那天晚上就走了,听身边的人说,他没有遗憾。当时我在参加他的葬礼的时候,突然萌发了一种冲动,难道说黄土地精神竟也是如此的悲壮,如此的让人不堪回首。那时候年轻,回到家的当天晚上,我就写了一篇关于他的文字,题目是《李书记,黄土地收下你真的值》。
几年过去了,家乡的苹果产业发展的简直令人不可思议。好像也就那么五六年的时候,家乡的果园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亩。当时家乡人跟着苹果可真的是没有少扬眉吐气。这时候家乡的苹果已经有了规模。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们新的一任县委书记蔺松元来了。当时关于他在上边的传说很多,尽管从来没有被证实过。不过按照中国的官吏习惯,已经是正处的他是不应该来我们这个穷乡僻壤做县委书记的。
蔺松元也算是个文人,他在家乡一待就是整整八年。在这八年里,我们接触合作的机会很多。特别是他对家乡苹果走向全国和世界所做的思考,就是到了今天也还被人们称道。当时他有个观点,说到喝酒人们就会自然想起茅台和五粮液。他要让人们吃起苹果就想起白水。
现在觉得这一切算不得什么。可在当时就连我这个还算思维新潮的人也觉得他有些忘乎所以,有些狂妄自大。不过后来的实践证明,蔺松元了不起,他作为一方县委书记,带给我们的观念就是到了今天也还是受用不尽。他提出的“白水苹果,亿万人民的口福”,现在已经深入人心。白水苹果的知名度已经留在了中国的大江南北。
当时蔺松元不止一次的告诉我,既然思考黄土地精神,为什么就不能拿出几千年黄河文明的浩瀚气魄呢。黄土地古老也崭新,要想让黄土地精神赋予新的内涵,就要有黄土地摧不跨的精神,用一种现代思维来书写生命新的丰韵。
蔺松元的性格很内向,可他的心很大。记得他曾对我说,白水应该发展五十万亩苹果。可当时我知道家乡总共才六十多万亩耕地。如此的气魄,如果让我放开胆子去想,恐怕也不会想到。可今天的家乡真的就有了五十万亩苹果,家乡的财政支柱百分之六十来自苹果。农民的收入就更不要说了。
记得蔺松元在家乡八年多的时间里,还写过一本《多思集》。看来他在行动的同时从来没有放弃过思维。有时候我觉得,人们总是把黄土地比作憨厚,就连我也无数次的做出这样的思考。但是在和蔺松元合作公事的日子里,我终于明白了黄土地精神的另外一个内涵。那就是忠诚和瀚宇。
蔺松元走的时候写了一首长诗,抒发了他对我们家乡的眷恋之情。遗憾的是我没有留下来,要不今天我一定会抄录在这里。因为那之中蕴含着黄土地精神的精髓……
看来我们不光是要思考黄土地精神,更主要的是我们要赋予黄土地精神。前几年,家乡成立了一个仓颉研究会。我的家乡是字祖仓颉的故乡。按说研究传统文化也是为现代思维提供点精神基础。可谁想,他们研究来研究去,最后在纪念仓颉的庙宇里研究出个四眉四眼的怪物来。还大言不惭的说这就是当年的仓颉。
最近有人提出了仓颉精神。我觉得这样的命题的确很好。不管当年的仓颉是什么,但是作为一种精神,还是值得我们现代人进行思考和总结的。要我说,仓颉精神其实就是中华文化传统的瑰宝。理解仓颉其实就是在感悟传统和时代的融合。当然了,作为一种精神,我想光凭思维是完不成的。有时候更多的是需要行动。
史优胜是我们现任的县委书记,由于工作的缘故,我们接触见面的机会不多。他来家乡已经有五年时间了,在我的记忆中,我们见面恐怕不会超过十次。但是,就是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我还是从他那里感受到了许多东西。客观的说,他是个很注重实干的人,散落在他处事的行动中有许多值得思考的空间。
前几天我们见过一面,说完了工作在闲聊的时候,他给我说了一组数字,说他来的时候,县财政收入不到两千五百万,去年已经到五千五百万了。几年投资修路就花去了四个多亿。农民的纯收入从一千七百多增长到去年的两千三百多块钱。还有旅游产业也是投资了一亿多元。还有政治文化生活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说实在的,他说的数字都是真实的。这些数字折射出来的其实也是一种精神。史优胜也许说的无意。但是我听了心中不由生出点悲哀。觉得他一定也感到困惑。因为总结和提炼精神在很多时候也是个炼狱的过程。
史优胜问我,这些数字说明了什么?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但是从理论上讲,尽管数字是表象,可就是这样的表象从某种意义上说,留下的思考还是很有味道的。
最后我说,精神是需要总结的。观念其实都体现在了一种过程之中,如果我们放弃了思考,过程就显得有点苍白无力。精神和观念是留给后人的,同也是留给社会的。如果家乡今天的精神观念能和黄土地精神以及仓颉精神连接起来,造福的恐怕就不是单单的一组数字了。
“有道理。”优胜书记说:“其实实干也是在精神观念的指导下进行的。如果现在用实践来回答理念,是不是也是一种进步?”
“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也许精神的实质就是这个。”我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听说今年公祭仓颉规模大了。”
“是的,我就是想让人们知道,这方土地上的精神是值得留恋和发扬光大的。”看来优胜书记已经开始在回味精神带给现实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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