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生允修,有一天跑到随园主人那里去借书。袁枚先说了一通大道理,什么“书非借不能读也”;接着又发牢骚,说自己以前找一个姓张的老女人借过书,她不肯借;最后,袁枚感慨道:你小子找我借书算找对人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有借不还,下次免谈。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
现在我们的身边,就有着很多这样的“黄生”,只不过版本不一而已。暂且定名为“新黄生借书说。”
先来看第一类“黄生”,其形象代言人是《聊斋志异》里的“书痴”郎玉柱。他们噬书如命,但又“家贫难致”。也难怪,现在随便到哪个书店去打听打听,一本小书,不要你十几几十算是对得起你。买不起怎么办?只好借呗。找谁借?遇到袁枚这种老学究还好,虽说他是有点唧唧歪歪啰哩叭嗦,但是大方啊,你来借我就给。要是不幸碰到悭吝的老女人如张氏者,就倒了八辈子霉了,借不到书不说,还得受人家的气。
这有点像我小时候的读书经历。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平时没见过什么好书,但偏偏又喜欢读书,于是经常走村串户地借。一次两次还行,但是去的次数太多,人家就开始不乐意了。我便跟“窃书不能算偷”的孔乙已学了一招:“掏书”。说得好听一点是掏,说得难听就是偷。趁人家不注意,揣上一本书就跑,看完了再悄悄放回到原处:能算偷么?
第二类“黄生”就有些缺心眼了,他们大都患有“藏书癖”。这种人古来便大有人在,从元代的赵孟頫到明朝的“博物君子”胡震亨,从王世贞再到清乾隆,都是藏书的好手。他们常常感到缺书,但是从不缺心眼。缺心眼是这类“黄生”:书籍常常流通到他们手上的时候就停摆了。
这些人中有的是因为看到一本好书,读完后爱不释手,才动了歪心思,想到据为己有的;另外一些人则完全是虚荣心作祟,想搞个汗牛充栋什么的高雅玩意儿,好卖弄个名声在外面,让人们都竖起大拇指夸他“你太有才了!”这两种“黄生”都要不得,前者是自私,后者是虚伪,都是读书人之通病。
第三类“黄生”有点滑稽。他们热衷于四处借书,书借来了刚翻上两页就“高束焉,庋藏焉,曰‘姑俟异日观’云尔”。他们看书之前也许会洗洗手;翻页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撕坏了书页;也许还会给借来的书做个封皮;看书的时候坚决不吃零食,怕雪白的书纸被弄得污渍斑斑:你能说他不爱书么?
此类“黄生”读书恐怕只能得个及格,若要说到做表面功夫,那就可以得满分啦!
最后一类是《桃花源记》里的“渔夫”型。《桃花源记》大家都熟悉,开头第一句话不是“武陵人捕鱼为业”么,稍稍改一下,变成“黄生们以读书为业”,再改一个字,变成“黄生们以划书为业”。可以这么理解,这类黄生喜欢一边读书,一边在借来的书上做做笔记,划划杠杠,常常是兴之所至,就像误入桃花源里的那个渔夫一样,“处处志之”,和第三类“黄生”完全没法比。
这类“黄生”只知“捕鱼”,不懂“吃鱼”,典型的没素质,不提也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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