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几天开始,同事妹妹便开始鼓动俺:“姐姐,你天天呆屋里不出去,除了上班就睡觉,闷不?没事出去走走,呼吸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嘛。老这样子与世隔绝,人会闷坏的。”
我笑,只是笑,不说话。天晓得我怎么就这么懒,只要一下班,就是趴床上睡觉,每每睡得天昏地暗,七荤八素的,以至于很少有从梦中醒来,会记得自己身在何处,当时是什么时辰的。倒是养成了个条件反射的动作,一醒便下意识地伸手到枕头底下摸。摸什么呢?当然是摸手机,看时间。说来惭愧,咱这好歹也算是一电话,却基本上除了父母,再不曾有人打过来,所以平时也就当块表使吧,倒是省了不少话费。
其实有时自己也觉得把自己封闭的太很了,久违了外面的风景,所以妹妹的提议,着实让我有几分动心。于是在昨天晚上妹妹再一次提起时,我略作思索,终于点头:“好,等明天下了班,咱一起出去走走。”
倒是妹妹听了我这话,大是诧异:“姐姐你真舍得出去了?”我汗,什么叫我真舍得出去啊?敢情我被窝里还藏了银子钱,要我天天守着不成?
下了班,已是早上八点,实在困的不行,于是便先上床睡觉。这一睡便睡到下午三点多,起来匆匆洗漱,头发随意地在脑后绑了个马尾,然后扯出一件白色外套穿上,便跟两个同事妹妹出了门。
由于平时极少出门,甚至都不晓得外面的温度,只记得上回出去时,犹是漫天飘雪,寒风袭骨。而今一出大门,迎面吹来的风却出奇的温煦而又带着种说不出的清凉舒适,似是情人的抚慰。
风其实不算小,吹得鬓发衣袂尽皆飞扬,令人有种凌风欲起的感觉。两个妹妹跟我一样,都是长发。脱却沉闷的工装,换上合体的衣服,发丝飞扬里,更有种说不出的青春跳跃,以至于临出大门时,竟有佻脱的小同事冲妹妹们打了个响亮的呼哨。我倒,这帮小痞子,连自己人都“调戏”!不过接下来看其中一个妹妹在春风里,笑靥如花地作出了一个作势欲飞的姿式,连我都有吹口哨的冲动了。
穿过马路,一路往南走,再往南,我们的目的地是前面那条河。
风实在不小,临出门时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不大功夫便被吹卷的群魔乱舞。我很努力的用手往两边拢,希望它们服贴一点,它们却总固执的在脸前张牙舞爪,没一刻消停。所以后来,我便索性放弃了这种努力,在这个张扬的季节里,便让它们放纵拔扈一回吧。
时候已过惊蛰,却一直不曾打过雷,路边的树枝依然干巴巴的,偶有一两株柳树却已披拂如青丝。犹记前天,笨笨还在说他们那里,此刻还是漫天风沙,看看头上的柳枝新芽,欣然之余,忽然就想小学一年级时,语文课本上那篇彩页课文:“海南岛上,鲜花已经盛开,长江两岸,柳树刚刚发芽,大兴安岭,雪花还是飞舞。啊,我们的祖国多么广大!”一念至此,自己也不禁莞尔,只差不曾也“啊”的一声感叹了。
仔细回想一下,其实小学时学的课文,蛮多经典之作。当时不解其味,念经一样背出,此刻细细品来,竟是余香满口,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呢。
一路向南,一条马路东西横在面前,穿过马路,便是河堤。缓步阶梯,拾级而上,到了河岸上,便可见到不少出来散步闲玩的人。老人、孩子、少年全都怡然自得。
站在堤上,四下环顾片刻,便看见了面前那座曲栏横水,古韵俨然的大桥,忍不住便想上去凭栏一番,于是一下蹦到桥上,一脚踏上桥面,才发现这桥居然是一根根的木条订成的。咳,以前晚上也来过这里嘛,居然就不曾发现。
这次出来,我跟小郑妹妹穿的都是休闲鞋,走在上面,自然没什么声息。小范妹妹穿的却是一双黑色高跟皮鞋,就是后跟尖尖的那种,每走一步,鞋跟敲打桥面,便铮琮作响,竟比走在水泥路面上悠长圆润的多,听起来虽无空谷回音,却也浑厚幽远,甚是好听。
——可知道当年吴王夫差为何在馆娃宫弄一个响履廊了,果然韵出天簌,清脆悦耳。不能不说,这位夫差老兄,对于享受一道,倒真是有声有色,有情有趣,真堪称多渠道、多方位了。
走在桥上的时候,一直很疑惑这些粗细长短均匀的木条,到底是承重桥面,还是只是水泥桥板上的装饰。于是尚未凭栏,便先一个劲的往木条与木条的间隙里瞅,希望能看出点什么端倪。无奈这桥面实在铺得齐整紧凑,瞅了半天,什么都没有看到。正失望时,到底给我瞅见了其中一条细细的缝隙间,竟然可以看到桥下的悠悠流水。原来这还真是一座货真价实的木桥呢,在这现代的都市中。
这时忽然想起,方才刚上桥时,由于新鲜感作祟,我还故意在上面猛蹦了几下,此刻转思,竟不由有些后怕,深怕会把这木条铺成的桥蹦蹋了。——虽然明知以我这百十斤的份量,纵使站在这里,不眠不休,蹦上三天,也未必有事,只是,只是,终究是木桥啊!
研究完木质桥面,我又跑到桥栏处往桥下看。一眼看去,竟不复上次来时的水波潋滟,只见河床中两边都是淤泥,只在中间两米多宽的地方,有清浅的水流过,越往东越窄,有好几处,竟几乎断流。当下心中既讶然,又惋惜,且心痛!原来,年前的旱情,竟然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走过木桥,到了对岸,折往西行,但见河畔枯草中隐泛春意,绰约可见,甚是可喜。于是干脆下了路,跑到草地上往前走。
河堤上三三两两,不是很多,但也络绎不绝的人,有几个大人带着孩子在河畔放风筝,花花绿绿的各色风筝在风里低翔。有那么一只不知谁家的燕子风筝断了线,挂在一枝细弱的枝头,看起来摇摇欲坠,偏偏就是不掉下来,仿佛淘气的孩子在学杂耍一般。
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老人,在草地上踢腿,衣袂飘风中,动作看起来特别潇洒帅气,很有几分中国功夫的韵味。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拖着一把锄头从对面走来,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而他自己依然乐陶陶的,浑然不觉。那锄头上,竟然还带着新鲜的泥土,看得我们大是纳罕。待到跟孩子擦身而过,再往前走了二百来米,看到路边的小树根部附近挖的坑才明白,原来是大人们带着孩子给树挖坑浇水来了,怪不得孩子后面有一对年轻的夫妇,一直不远不近的在跟着他。想必是挖过坑后,孩子逞强要拿锄头,父母便依了他,让他拖着往前走。只是看那么小小的人儿,拖着比他身量还高许多的一把锄头,着实可笑的可爱。
风依然呼呼的吹,右边路旁植的大丛大丛细弱的竹子被风一吹,枯黄的的竹叶便刷刷作响,萧萧如雨。
到了此处,河水已彻底断流。裸露的河岸中,有些黑色的淤泥已然龟裂成了一块一块。但就在这干涸的河床前方,隔着一堵蓝色的水垫床样的类似大坝的东西,那边却是汹涌浩荡的水流,分明就是这条水坝,将河流一截为二。
那水坝有四五米高,两三米宽,看起来鼓囊囊,软乎乎的,偶尔于某一处破个小小的孔,便有水从其中激射出一线,细细的、笔直的,银光灿然。
河床底部,挨着水坝,也大约有两三米宽的地方,却不是淤泥,而是特意修筑的水泥路面,从水坝的破孔处溢出的水,顺着水坝流下,在水泥路面上形成涓涓细流,注入这边干涸的河床中,竟也形成了几洼小小的清潭,濡湿了好一段河床。所以我极疑心,那一段淤泥中,如果拿了铁锹来挖,没准就能甩出一条泥鳅来呢。
看着那软软的水坝,忽然就极想在上面蹦两下,然后再踩着它走到对岸。抬腿要跨过河边那一米来高的水泥护栏时,却看到了下面的水泥坡地上,鲜红的漆涂写上去的四个滴艳的大字:“禁止下河!”回头看看两个妹妹,两个人全忽闪着眼睛看着我作势欲翻,竟然没一个有动静的。
我汗!虽然这水坝看起来貌似很安全的样子,但既然人家警告了,又没有人响应,那我我我,我还是不要出这个风头吧。于是悻悻收腿,继续前行,只是心中终是痒痒的。
往前走了几十米远,不甘心的回头再看,却见对岸一个年轻人正以优美的姿式偏腿翻过对岸的护栏,一步跨到坝上,从上面快步跑了过来,惊得水面的鸟儿全都扑楞楞飞起,落到了树梢。
再然后,又有两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从上面走过来,轻巧的脚步,欢快的甜笑,仿佛一管鹅羽,拨得人心里越发奇痒难耐。
跟两个妹妹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一起转身折回,回到水坝边,抬腿跨栏,我跟小郑妹妹两步抢到了水坝上,试着走了两步,果然软而富有弹性,像最健康野性的少女的肌肤。小范妹妹因为穿了一双尖底高跟鞋,不敢往上踩,只好从下面的水泥地面过。
我其实是个胆小鬼,运动能力奇差,试着再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汹涌河水,再加上脚下软绵绵的触感,终究让我心生怯意,于是讪笑着也乖乖走到河床底,从下面的水泥路面走了过去。
咳,其实也不能说俺太笨不是?俺只不过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而已。
等我和小范妹妹到了对岸,小郑妹妹已经从水坝上走了过来。这时有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背着书包,笑容可掬的也翻过护栏跳到了水坝上,并且笑着对我们两个胆小鬼说:“没事,这东西可结实了,你们只管上来,往里面走走。不用怕,软乎乎的,好玩着呢。”小范妹妹听了大是心动,于是在我跟小郑妹妹的搀扶下,也踏了上来。往里走了几步,松开我们的扶持,忽然在上面蹦了两下,吓了我好大一跳!瞅她作势还要再蹦,我急忙拦住:“别,你可别再蹦了,你瞧你那鞋跟,锥子一样。万一一脚下去,蹦出个窟窿来,可怎么得了?”小范妹妹于是笑着作罢。
从水坝上岸,正商量着再到哪儿玩时,裤袋中突然传来《菊花台》的旋律,原来一个同事打电话找我。于是很不情愿意地跟两个妹妹告别,一个人匆匆往回赶。
风依然在呼呼的吹,不冷,也不暴虐,却惟觉清爽,空气中飘散着丝丝春的温柔气息。正赶上了孩子们放学的时候,成群结队的小学生笑语盈盈的走在路上,一张张可爱的小脸,赛过春日里最美丽的花朵。
有一个小男孩儿,手持一枝柳枝边走边甩,挥洒出一片活泼泼的春意。
呵,怪道冰心老人说:“游人不解春何在,只拣儿童多处行!”我终于切切实实的看到了春天,春天,就绽放在那一张张可爱的笑脸里,飞扬在一句句欢乐的歌声中,跳跃在一条条飘艳的红领巾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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