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着,比要见未来的婆婆还紧张,脚步甚至错乱了,该哪只脚先行呢?
此刻珠珠觉得自己就是蜘蛛,陷在改变一种思维方式的网里,无力挣扎,等着宰杀。
绕过这条小巷,前面就是校长的小区。珠珠终于走到小区门口,感觉腿部抽筋,打颤,还没见人呢,就害怕成这个样子了。走到六层楼上,才了解校长的精明:到校长家要经过两道门,第一道门和第二道门之间有十来级台阶,却相当于天堑鸿沟,非得走到第二道门前才能敲门或者按铃。珠珠呆在第一道门口,望着第二道门,无计可施。她拿出手机:喂,我是-----她吭吭哧哧的,好不容易介绍完自己,感觉虚脱了一样。对方说:我不在家,在乡下,以后我联系你。
失望就这样诞生了。她提着一箱子礼物——里面有一架电子琴和一些现金,只好打道回府。
第二天,珠珠再次登门。又被第一重门隔绝着,她听到上面有笑声,台阶上有鞋子摆着,栏杆上还有小孩子的衣服晾着。“喂------”珠珠再次拨动校长的号码。对方回答:“我不在家,很忙,改日再说。”“趴”的一声,关了。
连校长家的门都进不了,又谈什么跟局长见面呢。窝在山区已经10多年,这几年拼了命地搞教学,把学生成绩教得很好,就指望着调到山外能够得到丈夫的眷顾,能够为儿子到外面好一点的学校读书做准备。眼看丈夫一天天地心猿意马,儿子一天天地长高,珠珠心急如焚。她是个完美的女人,除了交际上迟钝之外,其他方面无可挑剔。而现实生活中,往往是交际灵敏的人更有机遇,就像会教书的往往一辈子是普通老师,而不会教书的往往升迁很快。珠珠知道自己这个缺陷必须改正,可是硬叫自己的脸上挂上谄媚的笑容,感觉十分丑陋。可是,当前的形势非常紧张,四十不到的丈夫越来越有男人的魅力,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像是爱情像是欲望的东西,令珠珠的心备受折磨。必须解决这个老大难的问题!从五年前开始折腾这件事情,不是因为局长的问题,就是因为双方校长的问题,耽搁至今,现在必须完全豁出去了。
珠珠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练到子弹都打不穿的厚度了,可是这个校长偏偏不开门,珠珠连子弹射击的架势也观摩不到。
第三天,珠珠又来到校长家门口。这层门依旧锁着。她只好再打电话。对方显然不耐烦了,回道:等我通知。便没有下文。很明显的,此路不通,珠珠放在袋里的五千元钱没有婆家可嫁,只好另谋出路。
唉,要是父亲是个国家干部就好了,珠珠忽然想到这个问题,觉得自己很可笑。生不逢父啊,嫁又不能遇到忠诚的丈夫!
路还是要去开辟的,为着将来的幸福。既然自下而上这么难,那就自上而下吧,领导的级别越大办事一定会越容易的。珠珠找出电话号码,联系了一个在局里当官的领导,对方二话没说就应承了下来,叫她晚上在某某茶座第几号包厢里商议商议。珠珠一阵惊喜,甚至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斑斓多彩的夜色不久就弥漫了整个城市上空。珠珠根据对方提供的地址早早地到那个茶座里。茶座相当精致,珠珠首先想到消费的标准,心痛了一下,但很快打起精神,把笑容装潢到脸庞上去。
珠珠约的主任准时到来。面目光洁,体态丰满的主任一进来就把手伸向珠珠。珠珠一下子还不习惯这种礼仪,人立时萎缩了一分。主任却大方地把珠珠的手握住,紧紧的,像要告诉珠珠什么话语似的。握过手之后,主任挨着珠珠坐下来,开始商议商议。可是商议的话题并不是围绕珠珠的主题展开的,它离题万里。珠珠知道这是常态,不能操之过急以引起对方的反感。她耐心地陪着主任的话题聊着,一会儿股票,一会儿汽车,一会儿奥巴玛,一会儿又是汶川地震,真是纵横捭阖,上下五千年。主任有时乜斜着眼睛瞧瞧珠珠,对珠珠说:“你看我脸上长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用什么药物管用呢?”珠珠连忙关心地看看,咖啡色的茶楼灯光根本看不清人面,珠珠便说:“没有什么啊。”“看不清楚是吗?靠近点,或者用手摸摸?”珠珠一阵害怕,浑身有鸡皮立起。主任把脸凑近珠珠,又把珠珠的手抓过去往他脸上摩挲。珠珠条件反射般抽回了自己的手,心里五味杂陈。
这点尴尬过去,珠珠很想就自己的事情谈谈,忍不住开口:“您觉得我的事情怎样办胜算大一些呢?需要用钱的地方,您千万告诉我,我立刻拿给您。”主任兴致盎然,说道:“一点小事情,一个电话就可以搞定的,你放心。”珠珠见他夸下海口,着实十分喜悦,可是眼前这个暧昧的需求也着实让珠珠难过。珠珠一向把这个主任当作叔叔一样尊重和崇拜的,没有想到叔叔竟然也脱不了世俗和肮脏。在原则问题上,珠珠是绝不能让步的,更何况自己正处在婚姻的悬崖边!
夜色越来越浓重,珠珠感觉危机越来越明显。幸好,一个久未谋面的同学电话打来,要她到火车站迎接一下,才解除了今晚的危机。与主任告别的时候,主任又拉了拉她的手,说:“你的手真巧,什么时候教教我打字和上网聊天?我那点技术已经跟不上时代了。”珠珠不知道自己怎样回答才好,只是空洞无力地说道:“好的,好的。”
之后,珠珠就专等主任的电话。一天,一天,一个星期过去了,主任的电话还是没有打来。珠珠耐不住了,把电话打给他。主任回话:“你的事情有些难办,你们的教育局局长是个很难说话的人。”这个意思再明确不过了。珠珠听到自己的眼泪在空空的胸膛里下着瓢泼大雨。
不行,天底下没有绝望。珠珠鼓励自己继续奋斗。
直面出击吧,找局长哀求也许也是一种办法。去年,金老师不是在局长面前跪下来哭一场就调出去了吗?如果到局长面前耍一些小小的赖流一些涩涩的泪水就能办成事情,又在乎什么尊严呢?当然,到局长办公室里去是不太雅观的,还是到局长家里去吧。局长的电话号码和邮箱什么的是向全体老师公开的,可是家庭地址是隐私,珠珠必须请求别人才能了解到这个隐秘的所在。于是,珠珠又开始四处求人。还好,膝盖跪下之后找到了一小点黄金,有位同事告诉了珠珠。
珠珠这回把现金包进了一张请柬里,她要请局长大人来参加一场子虚乌有的乔迁新房之喜宴。局长家的门倒是开着,而且也真是凑巧,局长在家里。珠珠心想:天助我也,我的诚心一定感动了上苍。局长西装革履,臂下挟着皮包,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他看到珠珠,面容和蔼,很温柔地问道:“有事情找我?”接近退休年龄的局长,面目如此和祥,令珠珠大为感动,使珠珠一下子觉得自己满脑子是龌龊的东西而深感羞耻。她的迟钝的交际能力立刻显见出来,说话腻腻的,诺诺的,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局长更温和了,竟然把珠珠引进了富丽堂皇的客厅。珠珠花了不少的时间才把自己想调动的意思表达清楚。局长笑着说:“别急,你只要联系上接受你的学校,然后到自己学校取得校长的同意,最后到我这里来,我一定给你办妥。”珠珠知道每个局长都会这样说,她要的是其他回答,所以她还是坐着,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局长又发话了:“再说,你那学校明年就要合并到山外了,你更不必着急的。”珠珠对这句话已经听出茧来了,撤并撤并,说了已经五六年,结果还不是皇帝一眼也不来瞟瞟?“我这样说,你还有情绪吗?想当年你到山区去支教是那样纯洁高尚,现在你的品德出现问题了吗?这可不好!”局长用支教的事情压迫珠珠,珠珠更加难受,忍不住哭起来:“局长,我的婚姻出现了危机,您要救我啊!”一边就跪下来,双手也及时地奉献那张鼓鼓的请柬。局长并没有像珠珠想象的那样心软下来过来扶自己,更没有接过自己的请柬,反而冷峻地斥责:“不像样,真不像样!”珠珠打算就这样来“威胁”局长了。偏偏这个时候,局长的妻子回家来,一打开门看到客厅里跪着一个,坐着一个,鞋子不脱立刻跑到珠珠身边,想把珠珠一把提起。“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好好说。”趁这个当儿,局长就扬长而去。
珠珠索性把心里的怨愤苦恼全告诉了局长夫人。局长夫人用一番知冷知热的话语竭力安慰珠珠,也像局长先前讲的一样:只要双方学校同意,局里一定放行。珠珠惟怕事情不顺,装作到厕所间洗脸,就把那张请柬放在了洗手盆旁边。
珠珠又回归起跑线上。接下来该找哪个学校呢?珠珠焦头烂额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天无绝人之路,珠珠丈夫的一个亲戚打电话来,说是有一个学校急需一名语文老师,他已经力荐珠珠,只要珠珠去上上课让对方考核考核,如果过关,就行。
珠珠抓到了这根救命稻草!她在那里上了一堂由对方决定的语文课,上得相当成功,对方校长立刻拍胸膛保证。久未开颜的珠珠总算感觉到阳光了。当然事情还没有到可以轻松睡上一觉的时候,珠珠还得与自己的上司通融。上司并不同意这桩事情,其中的理由很难说明白,或是因为珠珠乃是优秀的教师,或是因为珠珠不会烧高香,又或是因为珠珠无意间得罪过校长,更或是------反正,珠珠这件事情在自己的校长手上搁浅了。
珠珠想,万事都可以用金钱来解决的,她用信封包了一些钱去贿赂校长以及校长夫人。可是他们都原封未动地退了回来。金钱行不通,只能用其他关系来笼络。珠珠三年前还是个政协委员呢,认识了一些有头脸的乡政府人物。在这些人物的影响之下,总算把校长这一关给攻破了。
这下子,珠珠拿着盖了两个学校的公章的调动申请表走进了局长办公室。局长还是和蔼可亲的模样,他拿着珠珠的调动表格,微笑着说:“在家等着吧。”
离上班只有两天了。珠珠满怀信心地开始收拾办公室里的东西。
8月25日,是所有老师上班报到的日子。珠珠没有接到调动通知书。
9月1日,是所有学生上学报到注册的日子。珠珠还是没有收到上级文件。
珠珠注定要在这所学校呆下去了,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珠珠欲哭无泪。钱花了,精力花了,所有的细节都注重了,看似完美的答卷怎么只有0分呢?自己的校长无辜地看着自己,别人的校长无辜地看着自己,局长那里的回复是:你的校长说不能把这样优秀的老师放行的。问自己的顶头上司,他说:“局里今年特别严格,除了能够为本地区招商引资的老师准予调动之外,其他老师一律回到原单位。”珠珠犯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痴病,又去问同意自己进去的那个校长。对方说:“我这里来了一个老师,是局里塞进来的,因为她是副市长的老乡亲的姨表外孙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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