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

——题记

时光这艘小船轻轻的摇晃，飘飘荡荡间，已然近二十个春秋。抹不去的回忆，赶不走的哀伤，总在这落花时节细雨纷飞的时节，总在这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日子，再次轻轻的吟唱着忧伤，捻着我的思绪，幽幽穿过岁月，崆峒漫过记忆，将满心的遗恨表露无疑。

还记得那时，我只有七岁，还是个整天只知道贪玩的孩子，整天只知道淘气耍脾气的小毛头，小妹比我小三岁，却显得乖巧懂事，总是让着我这个哥哥。儿时家贫，家里难得有多少算得上食品的东西。偶尔，在矿上拿工资的外公会带一斤苹果来看望我们，这时的我，尤其兴高采烈，嘴上不知疲倦一遍一遍念叨着外公是最好的人，世上只有外公好。小妹总是很懂事的站在我一旁，凡事都听我这个不称职的哥哥。她不和我争抢，不会生我的气，我欺负她了，她也不会撒娇般的向母亲告状；我打骂她了，她只是和我一个劲的笑，不会央求父亲打骂我；我冲她发火，她只是轻轻拽着我的衣角，一遍一遍叫着好哥哥。

小妹那稚嫩的童音，总是深深纠缠着我坚硬的心。儿时的我，很是混蛋，经常和别村的小伙伴们打架，我个头小，块头却不小，那时母亲领我走亲访友时，大人们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孩子结实得像一头小牛。我那时不懂事，也不懂话里行间的意思，但我隐约的明白，那是夸赞我。然后我一身谦虚的站在母亲的旁边，背着手，然后静静的聆听大人们的谈话。大人们谈话，着实很无聊，无非是东家长西家短，无非是李家儿子结婚黄家大黄狗咬了人，我听得索然寡味，却仍然一副很乖巧的样子。我到现在都很惊异于我幼时谦谦君子的表现，大人们给我戴个高帽子，我会面不改色心不跳，更加谦虚谨慎，不愿辱没大人们对我的赞赏。骨子里的我，却是斗狠好勇之徒，常常为几句话和伙伴们伤了和气，大都是我先动起手来，然后捡起地上的石头，毫无分说的砸人家的脑袋。然后，等待我的便是母亲严厉的责骂。

然而，我的性格固执得像一头牛，任凭母亲的责骂，任凭竹丝无情的抽打在我的身上，任凭父亲怒极时的拳脚雨点般落在我幼小的身上，却死不悔改，死不认错。别人家长领着头上满是绷带的孩子来到我家评理，小时候的家，常常被围得水泄不通。家里唯一的一只母鸡下的蛋，本来是母亲慰劳我和小妹的，大部分却进入了别人的肚子。母亲气得眼泪直掉，泪珠像滚进铁锅里的黄豆，脆响而哀伤。

后来，有一次邻村的一个家长，领着他家的孩子，赖在我家不走。那孩子家长很嚣张，非要母亲领我出来，也要把我暴打一顿，让我尝个厉害，长一次教训。我拼了命似的要出去，却被母亲锁在房间里，只能干着急。我听到那位家长破口大骂我的母亲，连带我的小妹，语言极其粗俗，用词极度下流。母亲却仍然一个劲的赔礼道歉，不断的说自己育儿无方，不断的骂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后来，那位家长骂累了，骂得肚子也饥饿了，母亲赶忙留下人家吃午饭。那家长倒是很不客气，一下也不推辞的留在我家中。家里贫穷，实在没法招待别人，更何况是上门找茬的。后来，我把耳朵贴在房门上，脚却瞪着门，试图把门打开，然而总是无济于事。后来，我听见母亲磨刀霍霍的声音，我寻思着母亲要干什么。家里没什么可做饭菜的动物了，只有一只下蛋的母鸡，每天力不从心的照顾着我和小妹的营养。后来，我听见母亲叫唤母鸡的声音，母鸡一直很听母亲的话，当然召之即来。我终于明白母亲要做什么了，我大声的用脚踹着门，脾气暴躁的抗议着，母亲厉声制止了我。我对小妹大喊，小妹，你叫母鸡别回家，别听妈妈的话。小妹喉咙里流露着一丝哭腔，跑到门房对着我说，哥，已经迟了，母鸡太听妈妈的话了，已经在母亲手上了。我能感觉小妹心里的悲伤，那可是唯一能保证我们营养的母鸡啊。我一时也傻了眼，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憎恶那学生家长的可恶。我甚至想对母亲喊，刀下留鸡。然而，那只母鸡很不幸，由于我连累了它，结束了它的生命。我悲不自胜，一下子坐在门沿上，凄凄不语，竟然在悲伤与厌恶中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屋里早已飘满母鸡的香味。我已经躺在床上了，迷迷糊糊的时候，我感觉有一双小手摩挲着我的额头。睁开眼一看，是小妹站在我身旁，一只手紧紧握着一只鸡脚，上面还流着血丝。小妹对我说道，哥，我趁母亲不注意时拿走的。我们把它埋了吧。我看了看那只带着血迹的鸡脚，点点头，内心却深感一阵悲痛。我问道，那家伙走了吗？小妹点了点头，眼角噙着泪珠道，妈妈还让他带走了家里攒下的鸡蛋。我一听，更是怒火中烧，心里暗暗发着狠。小妹似乎看出了什么，有些哀求的说道，哥，别这样，你以后不要和人家打架了。我一下子心软了下来，对着小妹肯定的点了点头。下午我和小妹郑重的把那只带血迹的鸡脚埋了，我还用我仅认识的几个字，用粉笔留了言。小妹还采摘了几朵她喜爱的菊花，放在那只鸡脚的旁边。

那些日子，小妹总是跟随着我。我到哪，她也就跟随着我到哪。她总是那么乖巧，很少给我添麻烦。可时间一长，我却嫌烦，命令她不要跟我在一起。小妹抬起哀伤的双眼，有些乞求的看着我。我却把头扭向一边，不愿看小妹悲伤的双眼。一个人享受着我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我终于明白，我是那么自私，那么狭隘。

那个夏季的一天傍晚，我从屋外玩耍来。远远的听见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声，叫喊着小妹的乳名丫头，家门口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我一下子傻了，眼泪不由自主的连成了线。但我不敢相信，早上还活蹦乱跳围着我转的小妹，就这样走了。我疯了般的拨开人群，哭喊着跑到母亲身边，小妹已奄奄一息，身上却热乎着，旁边有木材燃烧的痕迹。这时，村里老人牵来一头老实的牛，走到母亲的身边，唤着我母亲的小名，说不管有没有用，总得试试。母亲止住了哭声，抱起小妹娇小的身体，放在宽阔的牛背上，来回的打着转。牛通人性，母牛似乎也沉浸着悲伤，不需要人的责骂，自己围着场子不停的转着，我心里一遍一遍叫唤着小妹的名字，躺在牛背上的小妹，却再也不能听见，只留下几丝回音，飘荡在这寂静的村子里。

原来，小妹一个人没人带她玩，不知不觉就来到村子里那口古井玩耍，那古井口大底狭，小妹一不小心，就滑落进古井里了。待人发现时，已经迟了。我听了，更是心如刀绞，悔恨自己怎么就这么自私，悔恨自己怎么就不心疼小妹，悔恨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对小妹好。牛背上的小妹，永远的走了，再也不会拽着我的衣角叫我好哥哥，再也不会偷偷把奶奶给她的糖果分给我吃，再也不会把她爱吃的蛋黄留给我吃……

小妹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孤独的走在世上。

时光冉冉，岁月蹉跎。如今，清明将至，我手捧一束菊花，你最爱的菊花，轻轻放在你的面前。

你的坟前，已然杂草丛生，荒芜一片。这清明时节，你是否感到一丝孤单？

你的大哥，如今已然成人，无所成就。这细雨纷飞的日子，你可愿大哥带着你一起玩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