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长在一个家教甚严的家庭里。从小父母就常常告诫她们兄弟姐妹不要出去惹是生非。有时就算被别人欺负了,回到家还要再次被父母教训一通。她时常想不通,别人家的孩子如果被人欺负了,父母都会找到欺负自己的人理论或者打骂,而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总是偏向欺负自己的人呢?
在她8岁那年的夏天,一天上午,她和小伙伴在家门口玩着小石子。一个家族的邻居家的女人,肩上挑着一根扁担,两头有两只很重的白铁皮水桶,从家里出来,去村前的一口井里挑水。当时每户人家里都没有自来水或者压水井,全村老少喝村前唯一一口井里的水。
无意中,她突然觉得眼冒金星,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失去了知觉。当她反应过来时,邻居家的女人已经扬长而去。伙伴看到她脸上的血,吓得流着泪:“你脸上都是血哦!”说完拔腿就跑。
邻居家的女人用水桶狠狠的碰了她的额头,她的额头顿时去了一块皮肉。她只感觉自己的脸上流着热乎乎的血,麻木的感觉不到疼痛。她害怕父母知道后以为自己惹得祸回家挨训,爬起来跑到村东边的杨树林,无力无助的坐在地上等待伤口血干后,再回家。中午饭她也没敢回家吃,直到傍晚,家里人见不到她的踪影,母亲出门寻找,遇到碰她的女人的女儿主动说:“奶奶,你快找找我小姑吧,她的额头被我妈妈碰破了。”母亲惊呆了,慌张的回家喊着大女儿一起寻找。在树林里,母亲和姐姐发现了满脸血迹的她,血已经凝固在她脸上,模糊了她的小脸,母亲差点认不出她来。她看到母亲找来吓得爬起来就跑,她不想挨训,她没有惹祸。母亲追上来把她拥进怀里,流着心疼的泪水说:“孩子,别怕,咱回家。”母亲把她背在背上背回了家。流血过多的她连饿带吓,躺在床上失去了知觉。哥哥正巧从学校回家拿饭,心疼的呆呆的坐在她的床边不吃不喝,一整晚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下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滴流到她的血管里。她一直发着高烧,村里的赤脚医生心疼的对她父母说:“太恶毒的女人,连这么小的孩子也狠心下手。”说完亲了亲昏迷中她的小脸蛋。
不吃不喝,昏睡了三天三夜后,她终于醒过来了。她的哥哥也陪了她三天三夜,无论如何不去上学。当她醒过来时,全家人都高兴地流泪 。她看到父母站在身边,用小手摸摸自己额头用纱布包裹着,像做错事的孩子,难为情的说:“娘,我错了,可我没惹祸。”母亲紧紧握着她的小手说:“孩子,不是你的错,要错是我们错了。”父母没有去找邻居的女人理论或者吵闹,就这样息事宁人了。
后来无意中她听到父亲和朋友在谈话时提到这件事,大体意思是:父亲在乡公社上班,每个职工都要下乡蹲点包村,领导考虑父亲对自己的村子比较熟悉,又是个难缠的村子,痞子打架斗殴的事接连不断,没人愿来管理。领导便找他谈话,让他负责管理这个村和附近几个村。父亲是个严肃秉公办事的人,脑子每天想到的是群众,很少为家人着想。邻居家女人的男人,很想进村委工作,找过她父亲很多次,她父亲考虑:他没什么能力,再就是他的女人太霸道,万一他进了村委,她还不更嚣张欺负村民们。虽然是一个家族的,父亲没有看情分面子就拒绝了。从此邻居的女人怀恨在心,一直想报复,便对幼小的生命下了手。她终于明白了父母的苦衷。
从此,她更加小心做事,很少出去玩,也很少说话,她不想给父母惹麻烦。她在村们的眼里成了一个听话的傻女孩。有时在上学的路上,村民们都会指着她的背影说:“看人家某某的傻闺女,多懂事,咱的孩子要是有她的一半就好啦!”她便朝村民笑笑而过,她不生气人们说自己傻,喜欢上了人们说自己傻,也习惯了自己这种傻。只要不惹事,不让父母操心,就是给人们的印象傻点也没什么!
她没想到这种乖巧听话,惹火了自己的姐姐。因为父母一直袒护着自己,姐姐感到特别委屈。她没降临时,姐姐在家人眼里是个娇娇女,有好东西都是先给姐姐吃。自己的到来,转变了家人对姐姐的态度原因是:她最小,身体又有点营养不良。而姐姐身体棒棒的,性格也开朗、调皮,像个男孩子,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的,更不怕父母。父母便常常数落她:“你看看你妹妹多懂事,你要是有她一半俺也省心了。”姐姐不听父母的训说,就会和父母大吵大闹,说父母偏向,问父母:“我到底是不是您的亲闺女?”父母总是被她气得发抖,说不话。姐姐经常欺负打骂她。认为父母对自己的不满,都是她给造成的。她真不想要这种手足情,看到别人的姐姐对妹妹特别疼爱很羡慕。有时她坐在屋门前的石板上默默地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做得不好?让姐姐如此恨自己?这样想着,她对姐姐更加小心,喊姐姐时都用轻微的声音,怕惹火了姐姐。
姐姐学习一塌糊涂,在班里是逃课的典型,班主任常常找她父母谈话,父亲气得用木棍打,姐姐反而夺过来和父亲对立着。父母拿她没办法,也懒得管了。姐姐有时也会对她的同学讲有个剥夺自己幸福的傻妹妹,让自己失去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宠爱。同学们都会劝姐姐,不要这样看待妹妹,应该为有妹妹而高兴。姐姐便把同学乱骂一通。
一次,接近年底,村子里有个风俗。过年时,都把鸡鱼剁成块用面粉裹着用大锅和花生油炸成一个个丸子吃。那时她15岁,姐姐19岁。母亲让她和姐姐去刚盖的新房子的院子里抬一筐子劈柴回来,烧火用。俩人拾满一筐,因为她个子比姐姐矮,又没有太多的力气,抬出门口,就想休息一会儿,结果姐姐火了,在她没注意的情况下,拿起劈柴照着她的耳朵砍下去,她顿时疼得蹲在地上哭起来。耳朵裂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顺着耳朵流到衣服上。邻居家的大哥听见后跑出来,把姐姐骂了一顿。把她领回家,帮她把耳朵包扎好。然后把劈柴给背到她家,母亲看到后,气得非要打死她的姐姐不可。她吓得抱着母亲的腿哭喊着:“娘,是我不好,不是姐姐的错,是我耍懒。不要打姐姐了。”姐姐反而不知情,误会她在装好人。咆哮着:“你给我滚远点去,别让我再看到你,有你就没好日子过。”那时,她真的很想走,不想再在姐姐面前出现,可她又放心不下父母。从此她更变得寡言少语,感觉自己怎么做都不对,像一只孤独的丑小鸭。
因为孤独,她常常傻傻的坐在村前河边的沙滩上,看蓝天上的云卷云舒;看鸟儿自由的飞翔,看清澈的河水中鱼儿欢快的游玩。并且喜欢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感觉,很亲切。
有一天,她正呆呆的幻想着自己的将来会走出这个留下太多喜怒哀乐的村庄时,一个白净、英俊的小伙子来到她的面前。她看到他笑了笑没说话。他是她姐姐的同学,一个村子的,但不是一个姓,论辈分她应该叫他哥。他比她大4岁,和她姐姐同岁。他对她笑着开玩笑:“呵,别人都说你傻,可你笑起来真有点可爱的傻气哦!”她没回复他,还是傻笑。她这一段时间感觉自己一直很懒,懒得话也不想说。
他又说:“我去地里拔草,看你在这里一个人傻傻的发呆,忍不住看看你。”其实他们从来没说过话。虽然一个村的,可对她来说很陌生。有时在路上遇到,也只是互相一笑而过。但她知道他是村里唯一一个出名的帅气小伙子,人老实本分,而且学习总是名列前茅。
她还是不说话,他急了:“你真卖傻啊,就知道笑,我知道你姐姐老欺负你,你姐也和我们说起过,你不要记恨她,等你们都长大了,恩怨也就自然化解了。你要好好活着,开心些。”
“她朝他做了一个鬼脸,我不开心吗?”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反问他。把他逗得也一起傻笑起来。
“我快升大学了,我想一定走出这个村庄,到外面的城市去,可惜你姐姐不愿意上学了。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哦,将来也不要过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他说。
她笑着点点头。其实她早想走出去了。
他丢下一句:“可爱的傻丫头。”便匆匆去田里干活。他的家庭很贫穷,每天放完学,他都要去田里帮父母干活,可他白净的脸上越晒越白,惹得太阳也没办法。
后来 ,他的梦想真的实现了,他考入了某大城市的名牌大学。是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临走时,村里的人们都去给他送钱祝贺。他家大办了一场欢送宴会。父母带着姐姐和她去的,当时父亲在村里很有威望,村民都很敬仰父亲的为人处世。他爸爸特地去她家邀请她父亲给增光。当走进他家时,在院子里,他看到在姐姐身后,唯唯诺诺的她。笑着说:“琴,以后不许你再欺负小妹了,都是大姑娘了,要懂事。”姐姐笑着点点头。她的脸羞得绯红,姐姐欺负自己的事,已闹得满城风雨了。然后她对他感激的笑笑,他就去招呼客人了。
时光荏苒,转眼又到了春节,母亲给她十元钱,让她去赶年集,买点自己喜欢的头花物品。她揣着钱就是不舍得买,她知道母亲在家辛苦的劳作着,从来不舍的给自己添件衣服。她下定决心不买了,回家把钱还给母亲,就说自己没看上喜欢的。当她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一个中年男子高举着一个木棒,上面插满了纸做各式各样的花,五颜六色非常漂亮时,他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送给你,愿你在未来的几年里,锦上添花!”
“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惊愕地问。
“昨天回来的,看到你后,买了一枝花送给你,添点喜庆。”
“我不要,你拿回家吧!”
“我又没姐妹,一个男孩子拿着花回家,被别人看见会笑我的。”
她笑着收下了。那时虽然一枝纸做的花,也就几毛钱,有的甚至几分钱。可在她眼里特别好看且贵重。他和她聊了一会儿,让她有时间去他家玩,还嘱咐她努力学习!她点头答应着。
拿着花回到家,母亲问:“你怎么就买了一枝花回来了?”
“没自己喜欢的,这花是二婶家的哥买了送的。”她说。
“哦,你哥放假回来了?”母亲问。
“嗯,人更成熟英俊了。”她对母亲说。
“你哥可有出息了,心地善良,对人也有礼貌。”母亲说,她听着没再说话。
后来她答应他的话没实现,她没去他家玩,她怕去别人家,让人家忙活着招待而麻烦。
正月初一那天,他来她家拜年,她正巧没在家,和伙伴一起在街上玩。他看到了自己送她的花,插在墙上相框的一边,他笑了,在心里自言自语着:呵,傻丫头。
这个寒假,她和他就见了这一次面后,再也没遇到过。在她心里自己对他没有过多的儿女私情,一直把他看做喜爱的邻家大哥。而他却喜欢上了这个傻乎乎的小妹。
暑假来临之际,他的心早飞回了家。他希望快点见到傻傻的她。
那时,在农村,每家每户都养着一头老黄牛,以方便耕地用。每到星期天或者假期,她都会主动去田野里割草喂牛。有时母亲怕她辛苦极力阻止,她总是说:“不累,我喜欢。”这天下午,她又背起筐子,去村东边的苞米地里割草,在密密、高高的苞米稞下正卖力割着,他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把她吓了一跳,然后笑着说:“我的天啊,大哥,你吓死我了,你也割草吗?”
“是的,割草喂牛。”他说。
他从来没有大学生架势,每次回家都不停地劳动,这一点她很喜欢。他看到她满头大汗,心疼的不让她割了。他麻利的帮她割了满满一筐,然后又割自己的,边割边给她讲外面的事,她听得入了迷。割累了,他便陪她一起捉蚂蚱蜻蜓玩,然后开心傻笑。那些日子在他的呵护下她特别开心。后来村子里的人看到他经常帮她用小木车子推着青草,她跟在身后。便说:真般配哦,金童玉女。他高兴地傻笑,不说话。可她感觉特别扭,从此便总是躲避着他。
她的姐姐下学后,去城里工作了,回到家听说全村人都在说她和他很般配。高兴地抱着她说:“老妹,他是优秀的男孩子哦,一定要抓住哈。”
“姐,搞什么呀?我是个灰姑娘,不可能跟王子生活在一起的。”虽然所有人都在夸她漂亮善良,可她总是感觉自己是一个灰姑娘。
后来她去了另一个城市上学,再也没联系过他。每次过年,他都去她家玩,她总是笑笑便走开,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以为她孤傲、冷漠,一气之下再也没去过她家。他母亲很满意她,见到她都会亲热的问着问那。可她知道他的未来一定会飞黄腾达,他学的专业是水利建设。而自己很渺小,无法陪衬他。就这样一段感情刚发芽就枯萎了。
每年她都会去他工作的城市出差。一次,她办完事,找到一起长大的三伯家的妹妹玩,妹妹也在这座城市安了家,上班。在酒店吃饭时,小妹对她提到他,问:“你知道他在这个城市上班吗?还提了副厅级干部。”她说不知道,她想自己没必要知道。有时回老家,常听村里人提到他,以他为荣教育孩子。但她不知道他升的如此快。小妹还对她说:“我们每星期聚一次会,在这个城市里,和他是老乡又是同村的,感觉特别亲。他没变,还是原来的样子:热情、实在、稳重。”
“哦。”她答应的很慢。在她心里他已经很模糊,毕竟15年没见过面。对那段纯洁的感情也已经放下了。
“每次我们在一起吃饭时,他都不断问你的情况,说你是个傻气的可爱丫头,就是有点气高。”小妹说。
“呵呵,还丫头,都老太婆了。”她笑着边说边想他还在误会自己。那么就让他一直误会下去吧,这样他或许会快点忘掉自己。
走过坎坷曲折道路的她,其实一点也不傻。有时她不得不装傻,任人宰割、任人哄骗。身边的人常常一次次对她撒着很幼稚的谎言,以为她傻。可她就不愿揭穿,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就让自己傻到底吧!这样伤心的是自己,不会牵扯到别人。
傻女人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着傻女人的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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