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阳光穿越城市上空的浓雾，穿透我背后的玻璃幕墙，投射在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上。依稀记得昨夜听到了下雨的声音，早晨起来看见地面有点湿，但是东方还是有太阳的影子，现在看来天真的是要放晴了，尽管已经是斜阳。

天堂春暖，虽然没有时间去景区的山里踏青，但还是感受到了春暖花开的气息。四季桂争相与玉兰花比赛谁的花朵更香，办公大楼外的河边已经垂柳依依，一如扬州的古运河畔。

刚从扬州回来，所以看见杭州的树就会想起扬州的柳，更放不下的是与扬州相关的人和事。

18日下午，与依云在茶吧喝茶聊天，直到晚上九点。咖啡、绿茶、果汁轮番喝过，两个表面冷血的女人会心一笑，抛下凡尘俗事，重新走进城市的七彩霓虹。我朝依云挥挥手，上车回家，她也冲我挥手，灿烂地笑。车窗外，夜风有点冷。

依云很瘦，瘦的让我母亲看了都心疼；依云很累，因为丈夫与婆婆长年患病，全家就她一人养家；依云也很幸福，因为有另一个男人疯狂地爱她。

爱是什么？依云觉得很简单，就是两情相悦。我不赞同，我以为人一生刻骨铭心的爱只有一次，所以一定首先得有良好的基础。爱情是一座大厦，没有根基的大厦无论有多么豪华，都会有倒塌的危险。而他们在人生路上偶然相遇后就如飞蛾扑火，爱得不顾一切，爱得死去活来，爱得勇敢而决绝。作为好友，我不能让她这么疯狂，于是像教父一下，几乎每天都劝说她放弃。

依云有时候被我劝说的有点动摇，可是不一会又对现在拥有的爱情充满信心。但是她不想离婚，因为她觉得无论如何，自己还是放不下对丈夫的亲情，十几年的婚姻生活赋予她无法推卸的责任——对丈夫，对孩子。除非有一天丈夫对她说：你走吧，我放了你！

大多数婚姻的开始应该都是缘于爱情，当爱情演变为亲情后，婚姻就没有了最初的激情。依云是个很感性的人，我相信她不是因为婚姻没有了激情才爱上别的男人。可是在我看来那个男人无才又无貌，不知道依云喜欢他什么。依云反问我：你不是在文章里说爱了就爱了，没有理由吗？

我无语。想起另一个好友梅子青。

梅子青爱上了青梅竹马的女孩，却一直没有勇气表白；女孩也明白梅子青的心意，但是一直没有等到他说出那句话。

女孩嫁人了，经历了很多困苦，她一直没有和梅子青联系，可是当听说女孩的经历后，梅子青清楚地听到自己心痛的声音！

梅子青也结婚了，娶了女孩竭力推荐的女子，女孩说这个女子勤劳又本分，很适合梅子青。可是没几年，那个勤劳又本分的女子就让梅子青的感情伤痕累累。女孩每次回家都会听到梅子青的故事，偷偷地为梅子青流泪。

一别十几年，再相遇时，女孩已经成了一位优秀的职业经理人，望着眼前帅气依然的梅子青，女孩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松又活泼，仿佛他们只是多年不见的老友，而非青梅竹马的恋人。可是当听说梅子青患了脊椎方面的疾病，有可能瘫痪时，女孩惊诧的表情让梅子青确信她和自己一样，一直以来都将对方珍藏在内心。女孩问梅子青：万一你瘫痪了怎么办？梅子青说：不知道，我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女孩又问：她对你好吗？梅子青说：就那样吧。女孩说：万一你瘫痪了，又没人管你，我就当志愿者认养你吧。梅子青笑了，心里隐隐地疼！女孩也笑了，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因为他们都明白：时过境迁，再刻骨铭心的爱情到了只能被收藏的时候，相爱的两个人还能怎样呢？

依云说她要是梅子青就离婚。我笑她：胡说，你这么勇敢都不离婚，何况人家天生不够勇敢呢？缘是天意，份是人为，他们之所以走到今天的地步就是因为当初梅子青逆天意，不努力，导致一段青梅竹马的爱情有缘无份。或许这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呢！

依云很伤感：如你所说，缘是天意，份是人为，我和他相遇就是天意，我们要怎么人为才能不伤及无辜呢？

放手。我回答的很坚决，尽管心有不忍。依云的丈夫本来就不是一个浪漫的人，生病后竟然迷上了气功，不但不碰依云，就连寒冷的冬天也不让依云钻自己的被窝，说是不能伤了元气。可怜怕冷的依云一觉睡到天亮还两脚冰凉！女人天生喜欢小鸟依人，作为好友，从感情上，我希望依云幸福快乐，希望有个男人在寒冷的冬夜给她温暖。可是站在道义的立场，我还是叫依云放手，毕竟五千年的文明束缚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挣脱的，与其为了爱情身败名裂众叛亲离，不如独自躲在一边给自己疗伤。

“当你紧紧握住什么的时候，你就不可能握住其它东西，只有放手后，两手空空的你才机会把握另外的幸福。放手吧，也许会痛不欲生，但是你应该明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痛过，一切就都过去了。明天，依然是个艳阳天！”我搅动着杯中的摩卡，对依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傍晚的阳光透过窗照在依云脸上，依云什么也没说，双手托腮，静静地笑看斜阳。

我忽然觉得自己好虚伪，其实他们的爱情还是让我很感动，都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两个奔四的成年人，依然可以像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样爱得轰轰烈烈、义无反顾，比起那些同床异梦，死守着婚姻围城的人们来说，难道不更道德吗？依云的人生还有一大半的路要走，我凭什么要她放弃自己追求幸福的权利？爱情婚姻都是成年人的游戏，爱了就相聚，不爱就分离，谁也没有义务当婚姻的祭品。依云如此，梅子青也如此！

“顺其自然”。这是依云的态度。她决定等丈夫的病彻底好了，就净身出户，和那个男人开始新的生活。

我不再当教父，只叮嘱她善待自己，万一有一天无处可逃了，我家永远为她留一个房间。依云是勇敢的，勇敢到背负着生活和感情的双重桎楛依然能够笑看斜阳，我不能支持她离婚追求自己的幸福，也不愿鼓励她继续担当婚姻的祭品，只能为她备好避风的港湾，因为我们是一生的朋友。

人生路漫漫，谁也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能够在悲伤困苦中笑看斜阳，就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态度。我虔诚地为我的朋友们祈愿：愿依云的丈夫尽快康复，让依云尽早解脱；愿梅子青早日恢复健康，愿他的妻子珍惜眼前的拥有，和梅子青一起携手人生，笑看斜阳！

我终于明白了什么，于是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嗅着四季桂的香气，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肢，心情也如透过云缝的阳光，云开雾散。

杨甦于杭州

2009.3.2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