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与暗

“军哥，快点来帮忙。”

阿军坐在办公室随意翻看着桌上一大摞杂七杂八的报纸，听到外面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袁笑热烈而期盼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阿军走出办公室。站在楼道的暗角。

只见月光下高高低低黑黑乎乎不断蠕动一大群人正在急急忙忙向前奔走。月水的清辉紧紧追随他们，像是怀揣了好奇的心追赶着瞧热闹。

于是，月色便在清冷光洁的地面印画出高高低低黑黑乎乎不断蠕动的一大群。

阿军望着月光中的一大群和月地上印画出的一大群，心里感觉感知捉摸触摸着黑白交织交错动感醉人的美。

垂下深沉浑浊呆滞的目光，对着暗角静墨的黑和月辉中生机动感的白，这一动一静明暗相映黑白分明的两团风景不断缠绕触弄拔动撞击着阿军的眼触神思和魂灵。

并在阿军心底里漾起一丝感动。

激起一缕微澜。

远处影影绰绰月水荡荡，远山连绵起伏月色溶溶。明暗黑白交融缠杂。

“军哥，快点来呵，我快背不动了。”

袁笑急促而期盼的求援呼声从前面墙角转角的暗角传来。

穿过黑暗。

穿透月色。

穿破夜空。

穿进政府大院。

穿入阿军耳鼓穿入阿军脑海穿入阿军心田穿入阿军灵魂，击打敲打着阿军的神思。

阿军怔了一下，好似突然从梦中醒来。

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正值晚上九点十分。

手机的光晕铺散在阿军清癯的面颊上。

手机光晕中阿军棱角分明的脸谱镶嵌的一对浓眉大眼，虽然有些呆滞。但眼光不断扑闪的灵动灵异灵秀的光点，昭示着阿军其人并不是木纳，而是正在费心费力思考思索着什么问题。

并且沉迷沉醉沉沦其中。

现在正是值班时间，去还是不去，阿军心里犹豫不定。

这矛盾的心理，就如晃动的白炽灯的灯光在冷白的墙壁不断划出明暗黑白变幻不定的光影晕圈。

袁笑的呼声渐渐远去，阿军心里对月光下高高低低黑黑乎乎不断蠕动的一大群的牵挂牵绊却不断增强。

不由自主的，阿军迅速转身伸手拉拢办公室门。

这哐当一声清脆响亮，把日光灯一管清辉都关在了身后冷冷清清冷冷冰冰的办公室。

阿军急急忙忙穿过墙角的黑暗急急忙忙奔向月地的光明急急忙忙加入袁笑等人高高低低黑黑乎乎不断蠕动的一大群。

各位朋友三四乡里乡亲，这里得交待几句出场人物的题外话。

阿军者，男，政府工作人员。浓眉大眼相貌堂堂。

小言者，女，大学生村官。漂亮，时尚。

袁笑者，男，大学生村官。英俊，时尚。

小凤者，女，大学生村官。漂亮，前卫。

阿军今晚值夜班。

他在楼下办公室听见楼上时而有人放歌时而有人抽泣，以为楼上几个姊妹在嬉闹逗乐，没在意。

这样一阵子后，袁笑从外面蹭着飞一样的脚步回来。矫健身姿不断晃动跳跃穿梭在明晃晃的月地与暗角的阴影里。

旁若无人。嘴里无遮无拦毫无忌惮大声在对谁说“今晚我能破楚吗”挑逗的浑话。

浑话在月朗物明诺大的政府大院回荡震响，不断冲击碰撞激荡着阿军的耳鼓。

随后飘来“做梦吧你”的小凤娇调调的无怒带嗔的声音。

阿军一面看报一面轻酌慢品着这突入奇来一段黄调。一面想。

这些个后生小子们，真的是很放开呵。

阿军知道，小凤已经有男朋友。其男友在某大城市工作，相处已经三年多了。

听说他们现在正准备结婚。

小凤生就古美人胚子：柳叶眉，瓜子儿脸，小巧鼻鹰，朱唇浅浅。皓齿两排玉雕琢，一目秋水怨三千。更兼窈窕围三翘，无限风光醉迷眼。

袁笑脸谱：国字正堂，浓眉情目。

小凤与袁笑学校毕业后同时考入这个镇当村官。

作为上级组织配送的村官，他们在村上任了职。

作为偏远内地偏僻小镇的大学生村官，因为村上并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或者说因为村上并没有太多的事情要求由这些村官来做，或者说因为村上并没有太多的事情必须由这些村官来做，或者说因为村上并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由这些村官来做。因而。

因而他们的日常性工作还是得在镇上。

大学生村官来到偏远内地偏僻小镇，无形中便成了偏远内地偏僻小镇政府机关一些繁琐工作的承担者。

或者成为镇干部一应繁琐事务的得力助手。

袁笑与小凤来镇政府上班，被安排在同一部门，因而经常相处一起。

相处日久。不说日久生情，总可以说相处久了互相了解相互熟悉互相体谅互相爱护互相帮助互相鼓励互相钦慕互相爱惜互相怜惜互相珍惜吧？

相处日久。就说日久生情。

情之生，是缘于终于发现了对方的亮色。

这亮色也多起源于心灵感觉。如对对方或精神或品德或气质或修养或学识等内在秀色的灵犀感应。

或为对方的热心关心爱心痴心感染。

相处日久。在当今这个声色性的时代。

心，也许。

为色所动。

动心，首推色。次推性。

为色生情，情结于性。

情到深深处，情炙则性炙。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也不尽然。

当今声色性这个时代，妙龄青春孤男寡女相处一起，男女之间那点儿延续千年传承万代陈芝麻烂谷子的一点点破事儿，唤谁谁都懂。

干柴烈火那是肯定的。

只是两堆熊熊烈火能不能烧到一块儿会不会烧到一块儿最终烧没烧到一块儿，又不是简简单单一厢情愿两厢情愿郎有情妾有意所能注定所能决定所能肯定得了的。

男女相处，或许渴于色，饥于性，然而郎有情妾无意妾有情郎无意也会止于仰慕。

男女相处，或许渴于色，饥于性，郎有情妾有意，然而囿于道德伦礼也会止于仰慕。

男女相处，或许渴于色，饥于性，郎有情妾有意，然而囿于对家人的尊重对家庭的维护也会止于仰慕。

袁笑小凤经常一起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也许。

也许？但天知道。

或者说。

也许，他们本来就是一见钟情？

而不应归于日久生情。

一见钟情，那是双方亮点显而易见并且正好投其所好。

一见钟情，那是才子佳人美女英雄惺惺相惜。

虽然？也许？

但袁笑知道，他们两人今生无缘。

今生无缘。

于是，袁笑就把目标锁定在新来的同事小言。

这不，机会来啦。

原来，小言买了一袋夹心饼干一把盐花生米一个二锅头一瓶梅子酒，一个人在楼上宿舍遥对孤月喝酒卖醉。

心仪之人不相见。

月静星孤枉凝眉。

把酒悲歌为卖醉。

一豆残泪润月辉。

是一不小心便把自己喝醉了还是有意要把自己灌醉？

小言没说。

也没有人问。

同楼另一女子来约小言赏月吃茶，不料竞发现小言烂醉如泥。

于是慌忙叫来其她几个女伴。

小言人高。虽不胖，但也不是竹杆一只。加之醉酒身软如泥，几个女子根本弄不动。

幸好小凤袁笑相继赶来。

小袁身为男子汉，爱好体育，身体健壮结实。

于是几个女人一起动手，把小言扶到袁笑背上。

于是大家背的背扶的扶拉的拉提的提搀的搀。

于是大家七手八脚手忙脚乱。

于是大家一齐把小言送往医院。

从楼上下到地面，袁笑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从政府到医院，还有七八百米路程。于是，袁笑便叫上同为男子汉的阿军。

一路上月光静静月辉皎皎月水荡荡月色溶溶。

一路上暗角森森暗堆点点暗景丛丛暗影绵绵。

一路上明暗交替黑白交错。

一路上，就像一路上明暗交替黑白交错一样，阿军与袁笑在几个姊妹一起忙乱下轮换着一路小跑把小言送往医院。

一路上小言迷迷昏昏的流泪迷迷昏昏的哀求。

小言哀求着心中的情郎：“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

其意切切其情绵绵。

阿军想，小言醉酒多半因为情事。

而知情人士透露，小言醉酒因为工作重负和工作中被人指责。

为情事？

为工作？难以确认。

小言没说。

也没人问。

确认不确认其实不重要。

就像月地里的明亮洁白与月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的昏暗墨黑一样，明与暗黑或白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观察欣赏明暗黑白的人的心境。

等到高高低低黑黑乎乎不断蠕动的一大群拥进医院，袁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淋。

阿军的状况显然要好很多。

在几个姊妹的诚心关爱热心劝说下，袁笑把汗水浸透的内衣脱出。

脱衣后健壮的身材力拔劲道的肌肉昭示了袁笑作为男人力量与安全的独有魅力。

热气烫红棱角分明的国字脸谱和脸谱上炫焕的一对浓眉情目更昭示袁笑作为男人的另一番风景。

雄性赤luo的躯体呈现众姊妹面前，众姊妹个个脸上幻化着心仪心热心动心渴心慕心急心乱心燎的晕点。

眼里的柔情深情热烈热辣饥渴饥饿更见分明。

不同的是有的表现婉约有的表现直白。

连同身为男子汉的阿军也触目心动。

小凤热辣辣饥渴无限的目光更被阿军从第三个视点猎个一丝不挂赤luo到底。

只有小言歪倒在床上，象一个弃儿。

无人问津。

无人理睬。

医院白炽灯光左右摇晃前后拖拽，把袁笑赤luo裸的躯体拉长绷大。

那情形就像一具高大威武发情发猛发颠发狂的野兽，正对着一具具活色鲜香拼命撕咬任意践踏。

众姊妹在白炽灯光左右摇晃前后拖拽下，一个个灵魂出窍踌躇满志张牙舞爪鬼魅丛生。

一颗颗红心绿心白心蓝心黑心紫心黄心苦心悲心恋心爱心热心善心忠心私心贪心欲心毒心狼心丑心恶心奸心淫心也一股脑儿摊在了阿军袁笑及众姊妹脚下。

相互间任意揉侫随意践踏。

阿军望着小言，乱发牵绊遮掩不住秀美娇润妩媚圆润晕生双颊激情荡漾的脸蛋儿。于是，阿军的贪心乱心恋心淫心丑心恶心在不知不觉间也被摇曳的白炽灯光一股脑儿拖拽而出。

散乱在小言凌乱的发际。

袁笑一颗沉沦迷醉的心，更早早趺落沦陷淹没在众姊妹灵魂出窍踌躇满志张牙舞爪鬼魅丛生之中。

被众姊妹的多情无情抓抢撕裂。

只有小言一个人歪躺在床上自得其乐。

众人皆醒她独醉？

众人皆醉她独醒？

小言独自一个人一扪心思想着她的“靖哥哥”。

并不断流泪不断哀求“靖哥哥”不要离开。

诊断。

包扎。

吊针。

吃药。

一切安排处理妥当。

袁笑小凤双双自愿留下护理。

阿军伸出无限关切无限留恋的温柔慈爱的目光最后望了一眼小言，与众姐妹一齐离开了医院。

诺大的病房，就剩下袁笑小凤小言三人。

三个人，一男二女。

小言已经深深沉入梦乡。不？

或许。

小言已经深深沉入到她“靖哥哥”温暖的怀抱里了。

离开病房，阿军就想。

这三人处在一起算什么呢？

月光静柔明丽暗角昏黑模糊，两地明暗交替黑白交错。

清冷光洁的地面又印画着高高低低黑黑乎乎不断蠕动的一大群。

一场醉酒就这样结束。

结束？

故事似乎刚刚上演。

在多情热情煽情笃情的春阳里，小言红彤彤的影子有意无意点燃着阿军的视线点燃着阿军的心情点燃着阿军的柔情。

阿军回味着小言醉酒那夜伏在自己背上的柔软心跳温暧体香。

虽然。

虽然自从那夜以后袁笑与小言几乎形影不离。

阿军就想，袁笑英武年轻生龙活虎穿着入时风度翩翩，而自己不仅岁长而且衣饰陈色土气。

漂亮时尚的小言顾盼流连的眸子肯定不会有自己的影子。

看见袁笑小言手牵着手一个英武烈烈一个小鸟依人双双对对有说有笑，阿军心里就会升腾一丝酸涩苦辣。

而让阿军不理解的是，每每小言碰到自己，总感觉小言对自己有些眷恋。

办公室里，一屋子人都在天南海北海阔天空天马行空，阿军定会捕捉到小言寻觅追逐自己的眼神。

而且那眼神执着执拗热情热烈。

同处一室，小言又总会有意无意着意刻意靠近自己，并且不经意间胳膊肘子又总会触到自己身上。

虽然身子并不靠近。

小言自己又总是装着很平常很普通很自然的样子。

或者似乎她自己根本就浑然不知。

只是阿军不明白，小言的有意接近是为回味品味醉酒那夜与自己深刻接触的感觉还是心里有一份燃烧不灭的情？

小言没说。

阿军没问。

阿军有时就想，如果自己还没有结婚，自己肯定会追求这个女人。

不管前面多少荆棘多少坎坷。

阿军有时也希望小言前来投怀送抱。

让自己亲她要他。虽然。

虽然自己肯定会止乎礼。

止于仰慕。

这样的心思这样的心境就象摇曳在办公室冷冷清清冷冷冰冰白壁的明暗交替黑白轮回的灯影。

幻化不定。

凌乱浮燥。

这种幻化不定凌乱浮燥的心情终于挨过了十来个日日夜夜。

一天晚上，阿军正在办公室赶业务，小言大胆而且义无反顾走进来。

阿军感觉小言的影像气息气势磅礴汹涌澎湃扑压过来。自己感觉心底干涸血脉亢涨。

一浪一浪的激情冲浪击打淹没吞食着阿军的肉体灵魂。

阿军心底不断在呐喊：抓住她……抓住她……撕了她……烤焦她……

一个魔影从阿军心底蹒跚拱出张牙舞爪蠢蠢欲动，几乎让阿军失去理智失去控制。

揣着一丝羞涩一丝真诚一丝胆怯一丝心动，小言嗫嚅着语音语意慌乱笨拙闪烁急促对阿军说：“军哥……那夜……十在……不好意思……”。顿了一下，“抱歉……那夜……辛苦你啦……”。

说完这段，接着是一连串的“谢谢……谢谢呵”。

眼光扑闪闪，似乎在追寻又好象在逃避。

脸上泛着红晕手足举止无措。

听小言说完，阿军原本炽热燥热的心象被浇了一盆冰水，凉透心背穿入五脏浸入骨髓蚀消魂灵。

蹒跚而出张牙舞爪蠢蠢欲动的魔怪也被击荡得血肉模糊魂飞魄散。

阿军手忙脚乱，脸上青红幻化。

似乎他尽力在克抑遮掩心中的那份惭愧那份羞愧那份失望那份失落那份心酸那份心痛那份茫然那份恍然。

感觉慌荡荡空落落。

小言怀揣着羞涩急促顾虑重重的神情等待着阿军回答。

阿军故作心平气淡音色爽朗说：“嗨，那有什么。”顿一顿，又接着说：“一件小事，别把它老撇在心上。”

说这话时，阿军还故意伸足舒手还特意在脸上身上手上足上心上铺满阳光撒满花瓣。

花瓣轻悠任风吹散花随风舞。

一派和谐和美和顺和平的气象。

一派心平如镜心淡如云景象。

小言心胸也似乎放开了许多，爽朗的说道：“真的很感激。”

阿军淡然：“别。”“都说不用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仅心胸敞开融合融洽，连肢体也“自然和谐”起来。自然挨碰在一起。

似乎唯有这样。

才能真正体现两个人的真诚真心真实真情。

才能真正体现两个人的心境敞开相知相交相互尊重相互体谅。

才能真正体现两个人之间处之泰然自然和谐。

挨着小言，望着窗外黑乎乎的世界，阿军心里感觉窗外的黑乎乎与窗内的洁白光明对照鲜明。

阿军就想，那夜醉酒背她去医院，肢体接触那样深那样浊都没有心起涟漪都没有一丝羞怯。

而是荡荡然自然平实。

完全不似今晚刚才那般感觉。

阿军感触的想，这心灵的明与暗黑与白，比起窗内窗外的明与暗黑与白，比起那夜月光下的明与暗黑与白，似乎要复杂繁杂幽深幽远得多。

这人世间的明暗黑白呵，往往参杂混合。

分不清，辨不明。

剪不断，理还乱。

2009032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