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农历)是荷花盛开的季节,而西湖的六月荷花是闻名天下的。自小暑以来,杭州每天都被高温和热浪裹袭的透不过气来。虽然是清晨,湖面上不时飘逸着习习的微风,轻轻地荡漾着湖面的荷叶,温柔的摇曳着睡意酣浓的荷花。但是,那风在拂面的刹那,我依然能感觉到昨日太阳留下的热情。
我从断桥旁的亭子,沿着湖边往北拾步而去,满湖那淡淡的红,那淡淡的绿,那淡淡的花香,还有一早赶来赏花的熙让的人流......今天,我全没有那种欣赏花的心情,总觉得心神不安,不时在跳眨的右眼皮让心情很是不好。一大早就来湖边,是因为她已多次约我,说是有完成的新作让我看看和聊聊。
她一直对我说,想写个记实小说,而且就想写丈夫的故事。我却百般的劝阻她,别写。他已经远离人间多年了,就让他的灵魂在天国安宁吧!但是,她总是喋喋不休的叨咕说:害了儿子,害了我,他作孽。......
说好是6时30分,在往山上初阳台去的路口等的。但是,超过了半小时,她还是没有来,她从来就不是那样不守时间约定的,一定有什么事情?又等了半个小时,我正想拨通她的手机,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跑着从后面来到我跟前,气喘吁吁的对我说,是吴伯伯吧。说着,她递给我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小女骇是带着急促的抽嘘声对我说的:“伯伯,我阿姨前天没有了”。然后,她就不停的呜咽着。我一下子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恍惚中,人的生命怎么就那么的脆弱?就是前天早上,她和我通的电话,还说看了我的文章《14号病房的轶事〉,知道我生病了,她还不时的安慰我,要我保重。这次对话竟然成为我们认识和交往近20年的“绝唱”!
她,真的走了,是连续的高温所引起心血病患者的通病。事后,我知道,那么热的天,她一直在不停的写,直到晕过去,被她母亲发现才送的医院。在医院,当她清醒过来的短暂时间内,她想到了与我的约见,想到要把写好的稿件拜托给我。
她,是我一生中唯一的,让我为之流下泪水的朋友。她母亲在向我叙述唯一的一个女儿去世的时候,老人家没有哭,也没有眼泪,因为,她已经失去的太多。早五年前,女婿因严重的忧郁症自寻短见而撒手人寰,三年后,外孙小胖,在一次执行追捕嫌疑犯的过程中英勇牺牲。现在,女儿也走了,一个家庭消失了。我不知道怎样去安慰老人家,因为,忍不住的泪水一直就在我的脸颊上不停的流着。望着正前方批着黑纱的镜框内的那张像,迎面看着我的她,依然是那张含着苦涩笑意的清瘦的脸。我默默地在心里为她祈祷:朋友,一路走好!
她是我就读杭州大学中文系时的同学,我们那个班是清一色的在职干部,所以每次都是匆匆上课又匆匆而回,我本不喜欢主动接触他人,和同学间很少往来,因此,在三年的大专学业后,我也没有和她说上几句话的。以后,她继续上本科班,我因为所在单位的工作太忙,就没有继续深读。大约是在离开学校的五年后,我和她的丈夫被同时安排在一个政府部门供职,这才有了老同学的重相识。从那以后,我们几个爱好文学写作的老同学经常在离她家不远小山坡上的“望湖亭”一起聚会,茗茶聊文。
在常人的眼里,这是一个让人羡慕的家庭,当时的她,在一个国营大企业做工会副主[xi],她的丈夫和我在同一个政府部门任职,她们还有一个长的魁梧高大而且十分懂事听话的儿子。可是,就在她丈夫被提任政协副主[xi]后的不久,突然就患上了严重的忧郁症,竟然莫名其妙的多次寻找“短见”,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她的丈夫和我共事几年,我了解他。转业地方前,他已经是部队的副团级干部,到地方机关后工作很有个性,也有能力。当时,我是副局长,他是党委副书记,在工作上相处的还不错。但是,在那次一把手离任补选时,我隐隐地感觉他做了许多的手脚。尔后,他担任了一把手,我被调到另一个部门仍任副职。这是官场上习以为常的事情,换个部门也就忘却了过去的事情。大约是半年后,她突然找到我对我说:老谢(她丈夫)太卑鄙,他不应该那样折腾你,......那天,她很激动,和我说了许多老谢鲜为人知的事情。这反而让我显得格外的尴尬,似乎是我做错了什么,不住的陪说对不起。原来,她在收拾家里的书房时,偶然的发现了一个他平时用以记事的本子,上面详实地记叙了在那次单位人事调整中的具体事情,而且有很多是见不得人的事情。这让原本秉直正派的她看了后很生气。为此事,她们夫妻间争吵多次。从那后,我也平添了对她的几分敬意。这事情也就那样过了。几年后,又挨到了一轮正常的换届,谁知道被提职后的老谢,反而是惶惶不可终日,最后还是撒弃了一家妻儿老小走上了一条让人不可琢磨的不归路。失去了丈夫的她,总觉得背后老是被人在指戳着叨咕什么,一气之下,主动要求下岗回家了。更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儿子小胖会突然离她而去,虽然小胖是被追认为烈士的,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永远离开了母亲,不会再回来了。
有一次,她对我说:“老谢他为了自己认为不理想的岗位选择了去死,而他的岗位又是令当今多少人为之羡慕.追求.拼搏.奋斗终生。“她还说:”小胖在公安分局巡警大队是临时工,他每次执行任务总是冲在最前面,孩子是想用自己的努力去得到一份普通的正式的工作。”同样是为了一份工作,父子俩都用生命划上了一个句号。
她一直身体不好,有贫血,又有高血压,听说心脏也不好。我曾经劝她,想开点,已经离去的亲人不能复生;我还劝他,别抽烟。(她是痛失孩子后开始学会了抽烟。)她曾经告诉我说,有的时候一个晚上不睡觉,就在桌子旁思考,吸烟,写作。可是,我还是没有想到,她走的那么突然。
她走了,她永远也不会再回来。“头七”的那天,我去了她家,在她的遗像前,我深深的鞠躬。我还告诉她:那蘸满了真情泪水的遗作,不失为一篇醒世悔人的杰作。我知道我该做的事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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