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城市,一座繁华又匆忙的城市,白日车水马龙,夜晚依旧霓虹灿烂,有时候真的很让人怀疑,它是不是自从开始运转的那天就没有再休息过?
世态冷暖,人情温凉,无时无刻不在这个城市演绎重复着。于是,人世间所有的高尚和纯洁,卑鄙与肮脏,都被化作各种形式的语言,在第一时间由各大报社或者新闻互联网,或直接或委婉地散布在每一个热闹的街头和凄清的无人打扫的角落。
第一次踏进这个城市,站在人声鼎沸的街头,不比他在其他所有地方他遇到过的冰冷,他只觉得这座城市好温暖,或许是因为炎热的空气给他造成的错觉,也或许是他的一厢情愿,即使他身边那些陌生的目光还是从未变过的冰冷。然后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异常奇怪的感觉:自己流浪一生的脚步将要在此停下。虽然在匆匆过往的行人中,他仍然只是一个游离在这个城市边缘的流浪者,甚至随时都会被那些身穿制服一身酒气的人当乞丐一样驱赶走。
所有的谣言政变绯闻和流都和他没有关系,因为对他来说,这些东西就像天边的流星一样实在太遥远太遥远,然而他虽然没有轻狂放浪的资本,却有着一副放浪形骸的歌喉,他喜欢用一副独具特性的嗓音和手上那把古老的民谣吉他以及他用了六年时间在这把吉他上经营到的手艺在这个连老鼠都难以存活的城市里赚取自己每天的生计。
白天,他喜欢呆在郊区那座租赁的那座不到二十平米的小房子里,一边谱曲一边填词,在天赋的异禀和十二分的专注下,他总能把自己心中所想的每一个意向在五线谱上化作一个个飘逸飞动又相互纠缠的音符,而他所有的快乐,就是在一天的努力后,坐在人流最大的地铁门口,憧憬着自己的梦想,高唱着自己的理想。
不知从哪天开始,他把对眼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个女孩儿身上,在众多有着天使面孔的女孩儿当中,她根本算不上漂亮,但却绝对有气质,走在人群中,她就像一只高傲的天鹅曲项自赏而无意周围人的存在,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好像包蕴着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没有阳光也没有空气,只有一片让人彻骨生寒的的冰冷。
而她,和他只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她早已走遍了这个繁华的都市,但是除了能养活自己外,却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不能买起,自小高傲好强被所有人像公主一样宠爱的她,那天,站在人潮汹涌的十字路口,她头终于昏眼花,她身不由己地迷失了出卖了自己。她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她闭着眼睛忍受着,忍受着一个个被工作被家庭被社会被欲望折磨得近乎变态的男人,任他们在自己身体上发泄……每睁开一次眼睛,她就痛苦一次,绝望一次。然而不知从哪天开始,她渐渐麻木了痛苦,出离了绝望,她的记忆变得一片灰白,她的世界再也没有一丝一缕的阳光,她觉得自己是一只动物,她静静地等着被屠杀的那一天。
许久以后,他已经忘记了他们只见的第一句对话是在什么时候,他也曾努力回忆过,却茫然没有一点头绪,然后他就想,或许是从她第一次和他目光相对时,他们便已经走到一起了吧。
她没有等到被屠杀的那天,却不期然等到了他,听着他的歌声,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娇宠的公主时代,她看见了自己被众人捧得高高在上,她听见了自己纯真的笑语,然后她觉得一滴清凉的液体,忽然滑落在她脸上。
她毅然离开了那个装饰得五光十色但对她来说却像是地狱般的地方。而和他一起挤在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小房间里,她每天的快乐,就是等他早上睁开眼睛看到桌上热气腾腾的早餐时,像一个小孩儿得到一个梦寐已久的玩具后面上露出的那种惊喜神色,他像一颗小小的太阳,让她冰冷的的世界又渐渐温暖而充满光明起来。
他看到了她那颗热烈孤独而又脆弱敏感的心,他疯狂地亲吻她,疯狂地和她做爱,夜半人静时,两人十指交叉站在无人的站台上,最后一辆公车带走了他们相依的身影,也带走了他们的欢声笑语,在不眠的深夜,他们大步跑到那座早已破烂不堪的电影院,偌大的影厅中,两人孤零零地坐在后排,一起看着老掉牙的港台爱情片,他却不知道黑暗中她,两只眼睛自始至终都在静静地看着他。
尽管她一直在竭力掩饰,有一天。他还有知道了她以前的所有,他还是知道了,他轻轻问道:“是真的么?”她平静地点点头:“是真的。”然后他就忽然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喘不过起来,但那笑声中却是无尽的悲凉和无奈。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他笑完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消失在了这苍茫的夜色中。
她淡淡的气息,依旧残留在那小小的房中,打开电饭锅时,他第二天的早餐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她放在里面,直到此时,他才惊讶地发现,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她留下的所有东西只有床头那一套还没来得及匆匆拿走的衣服。和一些简单的洗漱品。他用被子紧紧捂着自己,心中烦躁难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然后他终于明白,原来,原来他早已习惯了,习惯了她娇纵任性,习惯了有她的点点滴滴,却不能习惯没有她的不习惯。
他就从床上滚下来,连鞋子也忘记穿就跑了出去,在无人的街头,在昏黄的街灯下大声喊叫她的名字,却听不到任何回应,他去了所有可以去的地方,终于,在那座破烂的电影院那个黑暗的角落中,他发现了蹲在地上她哭泣的身影,他热血倒流,一下扑上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狠命地亲吻她哭肿的眼睛,忽然他抬起她那只细白的胳膊,张开嘴落下去就是狠狠一口,她忍着疼痛没有叫出来,只是委屈地紧紧靠着他,任由他心疼地捧着那只胳膊,把那还在汨汨留出的鲜血吸进嘴里。
匆忙的地铁站口,人们总会听到一位流浪的吉他手温暖人心的歌声,他身边那位瘦弱的女孩儿,总会适当地递一上瓶水给他润喉,他们眼睛散发出的光彩温暖了这个寒冷的冬天,也温暖了所有过路的人。
夜已经很深,他咬着她的耳垂轻声低唱:“穿越千山万水,来到这座城市,只为了,只为了茫茫人海中,搜寻你那双动人眼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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