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我走在古城安阳的大街上。我穿了一件长及脚踝的风衣,带着一副复古墨镜。我穿过熙攘的人流,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到我,我不担心这身打扮出现在这里,我和这群人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我有些爱这里的人,因为一个叫梓霖的女孩,我仿佛已经来过无数次了,但这一次的确是我第一次脚着这片土地。
2016年,30岁的我走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很像一条很老的狗。我处在狗的暮年期,年轻时候的我和别的狗很不一样,我很钟情,我从来没有因为性欲趴在任何一条母狗身上。年老的我嗅觉还很敏锐,其实我对梓霖的记忆一直很清晰,这一天我对梓霖的记忆疯长起来,我就出现在安阳的街上。我就是这样一条有目的的老狗,我的眼神里有对目的地的渴望,还有多年的凄艾,我被梓霖抛弃很多年了。
梓霖是一个30岁的女孩,是的,在2016年,梓霖虽然已经30岁了,但仍然可以用女孩来称谓。别的女孩我就不管了,谁让我认识梓霖呢,这就是梓霖的幸福。30岁的梓霖常做的一件事儿就是伫立在窗口回忆往事。她的眼前破败的安阳泛着一层明晃晃的光,她看了阴影很重的楼顶,那些楼顶紧密着排列着,像一块一块的田地。再远处是一个明亮的湖泊,那里终年散发着一种可以使人眩晕的光,就是在这种光里,梓霖很容易进入往事,往事里的情景历历在目。在她的回忆里,我经常出现,我的出现使其他都暗淡无光。
2016年,我终于来到了这片神往的土地,这里让我太熟悉了,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曾多次梦到自己在这里乘坐公交车,坐在路边吃这里的特色小吃,我周围是陌生但却可以轻而熟悉的方言。安阳古城飘荡着一种特别的味道,这味道持续了几千年,这是一种爱情的味道。
我见梓霖的时候,不是一条狗的形态,是一个30岁的徐一迈。他的眼神跟前面的那一条狗的眼神一样,充满了失落,但又充满久别不见的兴奋。2016年,我可以用双手养活自己,我碰见了很多人,但他们都给我转瞬而逝的印象,在我的心中,只有梓霖一个人恒久的存在,也许因为这个,其他的很多人在我的眼中才是过眼烟云。2016年的我依旧生活在青春的年纪里,依旧愤世嫉俗,敢爱敢恨,依旧鄙视那些华而不实的人,依旧有自己的精神家园。这时候的我对大学的印象是半截矮墙,它生在草棵茂盛中,马上就要被遮蔽了。大学在我心中只剩下那无关紧要的半截墙,我曾在那里路过,至于这半截矮墙是怎么出现的,也许它被人炸过,也许这里发生过一场火灾,总之大学在我心里已经死了。我不知道你们记忆中的大学是什么样子的,如果是四角高墙阴森的大院,我真替你们悲哀,这说明你们还没有摆脱大学的影响,这影响也许是一辈子。所以我来到安阳,要把大学告诉梓霖一下的,当我说出:“咱们的大学只剩下半截矮墙在草棵间看不到了”时,梓霖一定会很安慰,我想这也是她对大学最后的记忆。
这些年来,我去过很多地方,最后在北京落脚。当然我最开始去的就是北京,我去过北京很多地方,最后在北京的一个地方落脚。我住在一所古朴的屋子里,午后走出院门,常听到北京老头老太太聊天。他们对我很友好,我喜欢和他们探讨一些历史故事,他们把历史故事讲得妙趣横生,如一部情节曲折的小说。他们喜欢问我的女朋友是生在何方,怎么还没找女朋友。我会说有了,住在一座古老的城里,我得闲就去找她。这时候,我看见他们摇摆着扇子,扇子的风摇晃着衣襟。这让我想到了风,夏天的风,它们吹拂着北京城,后来又吹到安阳,吹到梓霖面前的窗户上,吹着淡蓝色的窗帘微微摇摆。梓霖的头发也会浮在空中,她会顺一下,继续看远处白晃晃的湖泊。
我们从来没有约定过这一天,也就是2016年的这一天。其实没有约定正是一种约定,就像佛说的:“有缘也是缘,无缘也是缘。”这一天像是很久前就等在这里了,这样一来,这一天充满了温情、感动、却不是浪漫。浪漫不是真正的生活,浪漫不像温情那样脉脉含情。我走在安阳的街上也是安静的,我对这个世界很友好,这个世界也很友好地对我。在我的思考里,这个世界在2016年的现在已经没有了罪恶,没有了谎言,所有的家庭都幸福,所有的夫妻都恩爱,人们都是笑脸相向的,互助友好。人们穿戴整洁地行走在干净的大街上。时间在2016年遇到了恋爱期,变得缓慢而不枯燥。
我穿着风衣带着墨镜。后来我把风衣脱下来,搭在臂弯里,我穿了一件白衬褂,头发在风里飘动。我对着比较高的建筑微笑,是我看到了一个广告画,这个广告画在北京城里也有。我最终靠近了梓霖的住所。我看见太阳下的街道批了一层白纱,路边的柳条随风摆动,流光绿色。在很远处的天空升腾着一片雾气,那里是那个湖泊。我闻到了湖泊里吹过来的风,闻到了荷花的香味。我渐渐接近梓霖伫立的窗口。
2016年,梓霖常常伫立在窗口回忆往事。她的记忆也被过滤了,只剩下一些单纯的美好。梓霖多年来一直坚持一颗单纯的心。不管外界如何,她的心境永远安静而平和。站在窗口的梓霖没有对时光一瞬几年的感慨。她在时间里随心所欲,这种情景在童年里才可以遇到。她记忆中的我充满神秘和忧伤。她只是想起我,没有对我的出现有期许。当我真的出现了,她也没有多少惊讶,因为这么多年,我都存在于她前一秒里,下一秒我就出现在她的窗下。
梓霖的房子开阔而布满阳光,精致而典雅,没有高贵的感觉,像一个精致的盆景。她房子的周围生活着很多人,他们都友好的相处,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还能听到很多畅快的交谈。
我出现在她窗下的时候,光线适中,空气湿度事宜,风正常不过,里面有各种草木气息。我站在梓霖的窗下,看着她往远处眺望,她抱着双臂,俨然在沉思回忆。我摘掉墨镜,墨镜的黑色滑动吸引了了梓霖的注意,她顺着看下来,看到了我的白衬褂。褂子上泛着远处湖泊上一样的光芒。我们的微笑同时生长起来,这微笑穿越了很多岁月,最终在这里想逢了。我和她长久地注视,任凭微笑随风飘荡到远处。梓霖消失在窗口,她下了楼,出现在楼门口,我往前走了几步。她还是像以前那样轻盈和欢快。我们站到一起,在2016年的一天,眼睛有些发潮,情绪似乎和2016年的温情矛盾了。
“徐一迈”梓霖说,“你到底是来安阳了。”我随着她笑起来,然后我弯了弯身子,凑到她耳边说:“2009年的分别就像在昨天。梓霖。”
后来,在2016年剩下的时光里,我们去了北京。我们常听北京的老头老太太说他们青春的故事。老头老太太常常这样开口:“我们30岁的时候,那时候北京胡同的墙根里还长着青草......”。
2009年3月20日手稿一稿
2009年3月20日电子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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