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天突然一下子就是零上几度变成了二十七八度。还没有来得及换去冬天的衣服，春的味道就已经让我有些不知所然。整个的冬天里总是没有瞌睡，可到了今天却总也睡不醒。原说周末约了几个朋友去爬山，结果听说山里着火了，公安都在那里寻找嫌疑犯，我们也就没有了心思。

都到下午四点多钟了，实在也觉得无聊，正准备出去沐浴一回西去的春阳，没想到在县委办公室的一位朋友朋友打来电话，说好久没有看见我去县委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好事情独自一人享受呢。

我知道朋友是在玩笑，不过就是玩笑，我听了心里也是感慨万分。像我这样的人，面对今天如此的社会还能会有什么好事情呢。和朋友戏谑了半天，最后朋友让我去他办公室闲聊。说是周末，领导们都回家会见夫人去了，大楼里空荡荡的，他在值班走不开，要不然他会来找我的。

朋友在办公室呆久了，说话已经养成一种习惯，总怕语言哪里出现问题，伤害了别人的自尊心。我也无聊，再说也没有领导在，去和朋友吹吹牛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当我到了县委，刚走进朋友的办公室，朋友就用一根手指挡在嘴上给我示意让别出声。开始我以为朋友又在卖拐，不过他紧接着对我说，他刚给我打完电话，没想到书记就上楼了。放在平日，这个时候书记早回家了，今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刚好，我也有快一年没有见到书记了，不说为了工作，就说出于礼貌，也是应该和县委书记见见面，交流一回思想。按照程序，我先去书记通讯员处报道。可是当我说明意思，通讯员却说书记刚才有交代，这会儿他不想见人。

要是放在平常日子，我也就顺势走了。不过今天也不知道是春天温暖的太快，还是心里有些浮躁，通讯员这么一说，我反倒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既然有这个想法，今天还就非见见不愿见人的书籍不可。

我对通讯员说，今天必须见书记，让他通报。通讯员是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看我神情不好，也流露出难色。最后他问我找书记有什么事情？我说交流思想。通讯员一听当时就傻眼了。大概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县上有人来找书记是交流思想的。手都放在电话机上了，结果又移开。

“怎么，你不想通报？”我这阵子还真的有些生气了。不就是个处级的书记，我见他也算是够上级别的。看到通讯员唯唯诺诺，我就觉得，当今的社会到底是怎么啦？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的莫名奇妙呢。

“不是，只是我觉得你说的理由……”通讯员到底年轻，这会儿说的也是心里的真实感受。

“我的理由怎么啦？告诉你，这个理由很充分。”这时我开始也心平气和起来，觉得和通讯员较劲也没有什么意思：“他是县委书记，想不想见人不是他说了就算的。”

“那……你说谁说了算？”通讯员瞪大眼睛，好像觉得我的话是越说越离谱了。

“想见他的人说了算。”我这时已经开始和通讯员开起玩笑来了：“好了，你快点給通报吧，时间不多了，再耽搁就该吃晚饭了。”

通讯员拿起电话，轻声细语的告诉书记说我想见他，最后很是难产的说出理由，说是要交流思想。我在一旁都听见书记大笑起来，最后同意我去见他。走在楼道里，通讯员走在前面，不时还回头看一眼我，嘴里不停地嘟囔着：“那么多人说有重要工作要回报，书记都不见，可你说交流思想，书记反倒很开心。这是为什么呢？”

“不懂了吧。告诉你，这叫政治，你还年轻，慢慢会明白的。”给通讯员说完话，通讯员就已经给我把书记的房门打开了。我走进去一看，书记正一个人坐在真皮靠背椅子上，人几乎都是平躺在那里。看见我进来，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只是随口说了一声。我也没听清楚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不过看架势，我知道今天是个不错的氛围，因为书记的举动告诉我，今天他不会用书记的身份和我交流什么。

“那边有桔子，很甜的，你尝尝。”书记等通讯员退出去后，才让座椅的靠背恢复到原位：“好久没看到你了，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你怎么想着让我吃橘子呢？”我没有去接属于书记说的那后边的话：“你不知道我是一位糖尿病患者吗？大夫都说我不能吃橘子，你怎么……”

“糖尿病就不能吃橘子？”书记一下子坐正了身板：“我这里经常都来糖尿病患者，可是我让吃橘子，还没有一个人说不能吃呢。怎么，今天到了你这里就不能吃了。我要把这个事情弄明白，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你在小题大做呢。”

“你没有错，我也没有小题大做。”我想让气氛再活跃一些，所以也就把话题往玩笑的方向引了引：“要说有错，是书记错了。要说小题大做，那是不尊重生命。”

“此话怎讲？”书记看来还真有兴趣了。

“你要不是书记，就一定会听到我这样的真话。可是你是书记，手里有着发放乌纱的权力，你说谁敢当着你的面说真话？再说了，你是让他吃橘子，也不是吃毒药，自然大家心里是欢喜的。”

“那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嘛。”书记总算听明白了，笑呵呵的说：“这么说你是很爱惜生命了？”

“我想应该是的。书记局长是什么？我想再过十年，你我要是在街道上相遇，身体好点，我们都会是把手背在身后。身体不好，你我恐怕手里都得拿上拐杖。”我也不知道今天是为什么，竟然能说出这么一席话来。

“今天你来了，不是要交里思想吗？咱们从哪说起呢？”书记看来不是不想见人，只是觉得当今社会虚无缥缈的东西太多，大概许多事情就是让我吃橘子的道理一样。

“对了，刚才听通讯员说你不想见人。为什么呀？”我觉得从这里开头兴许话题两个人都有兴趣：“是不是觉得做书记没有交流的平台了？”

“哈哈……不愧是咱们县的写手，思维感受能力还就是不一样。”看来我猜对了，这么一说，书记真来情绪了：“我到你们县已经整整五年了，在没人的时候我一直在反思，这五年来我给你们先都做了些什么。有时想起来还真是伤感。你知道，我这个人很讲究良心，觉得既然能来你们县，也算是缘分。你说说心里话，这几年县上是不是有了变化？”

“你指的什么？”看到书记还真的想和我交流点心中淤积的感受，我也开始认真起来：“客观的说，你来这几年，县上的变化还真的不少。不过做为县委书记，我很赞赏你的思维，还有那种走围棋大模样的胆略。就像我们县本来是个很了不起的文化名城，有字祖仓颉，有酒圣杜康，地域文化可以说是得天独厚的。但是说旅游已经说了几十年，可是结果还是到了你来才有了起色和变化。”

“我喜欢真实，喜欢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做事是我来这里的第一要务。”书记看来也是发自肺腑：“有人说我作为书记不该管的太细致，可是现在的事情要做好，不细致怎么能行呢。我也感觉你们县是个文化基础很好的县域，经济也很有特色。别的不说，光是苹果一样，我就觉得可以构筑起一方县域经济的天地。”

“是的。我觉得对于县域经济来说，唱高调是没有用处了。作为政治也许需要，但作为造福民众来说，也许就是玩笑。”我和书记接触不多，五年来我们接触大概不会超过五次。不过我们每次接触交流，我的心里都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到你们县五年了，我提出了发展旅游，苹果升级换代，大修公路。我觉得一方经济的发展总是和支柱产业分不开的。只是平日里具体的事物很多，思考的时间不够，没有很好的把这一切整理出来。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在想，在你们县我到底应该都留些什么呢？当然，留下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自然好，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难道就不是智慧和财富？”今天看来书记还真的是在思考了，因为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开始在思考思想和理念，在整理人生最有意义的精神财富。

“其实作为县委书记，我觉得留下来的更多的应该就是一种观念。你提出的建设有机苹果园的理念我觉得就很是了不起。要知道就某前看，我们全省才有无万亩有机果园，可现在我们要发展十万亩，这本身就是一种境界。记得你的前三任县委书记当时提出要把我们县建成黄土塬上苹果生产的航空母舰。开始我听了还觉得好笑，特别是在他走的时候，县上的苹果栽植才发展到十万亩。可是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发现，如果没有当初的理想，恐怕就不会有我们县的今天。所以让我说，观念从某种意义上讲，比行动更重要。”

“你说的有道理。”书记说：“我们县的底子很薄，现在谈发展应该结合一种规划才行。我们现在还没有到那种今天播下种子明天就可以收获的季节。所以我在想，竖起一种观念也许才能真正造福一方民众。”客观的说，书记的思维如果从哲学的角度说，是非常朴素的，但是面对今日社会的现状，能做到这一点，我觉得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世界看来谁的也不是。但世界一定要盛放生命。

“我现在也很苦恼，觉得该做的都做了，没做的也在思考着做。只是有时解脱不了，也不知道是我的错，还是……”我这时总算感到了一个真实的县委书记。因为他也有烦恼和痛苦。单从这一点说，他的生命还算真实。他也承认自己有力所不及的思维。

“知道痛苦的县委书记还有希望。”我知道不能再和书记正规下去了，于是我又恢复了刚来时的那种口吻：“知道痛苦的生命才是真正的生命。今天我对你又有了新的认识。”

“呵呵……，认识我有什么用呢。”书记也觉得刚才的对话有些沉重，多少和轻松的思想交流有些不相和谐。

“不对！你是县委书记，思考你其实就是在思考我们县。如果你希望不灭，我们县希望就永存。你知道痛苦，看来我们县就有可能明天少点痛苦。”我也跟书记玩了一把辩证法游戏。

“好了，该吃饭了。如果你有兴趣，就带着这么几个问题做点思考，有机会我们再交流。”书记说到这里，掀开放在办公桌上的笔记本：“一是旅游和人文资源的关系；二是苹果和县域经济的联系；三是现实和长远的发展；四是观念和思想的形成过程。”

“还应该有一条，那就是精神和时代合拍的问题。”我补充完和书记一起走出办公室，他去县委灶上吃饭；我回家去吃老婆做的大肉饺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