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后,寸鸿考进了市里一所不起眼的大学,学校虽说离家不远,但每次坐车来回至少也要一个多小时,未免麻烦,寸鸿就选择住宿,因为给家里面减轻一点负担,学习之余,寸鸿便在校做起了兼职。
开始,学工部给他安排在图书馆整理图书的工作,可是干了一个多月后,寸鸿觉得这个工作烦闷又浪费时间,就要求给他另换一个活儿,正好管理教学楼熄晚灯工作的大妈回家要养病,那个职位要空下来,于是在寸鸿的请求下,学工部便给了他这个工作。
寸鸿自知家里贫穷,不能和身边众多的富家子弟相比,因此学习更加刻苦,大学中的晚自习是自愿的,可是寸鸿却像从初中到高中那样,每天都坚持晚自习,每逢周末,舍友一个个牵着女朋友的手出去玩,平常身边坐满人的桌子,此时也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个人。他仍然坚持不懈,在大学周末还坚持上自习的人,不是不合群类就是心理阴暗或者没有女朋友无比郁闷的,这是寸鸿上大学一年多来自己总结出来的,硬要给自己归类的话,那就勉强归到最后一个吧!
又是一个平常的周末,吃过晚饭后,寸鸿就背着书包,默默来到自习室 ,一路上,众多打扮漂亮的女孩儿路过身边,寸鸿却连望她们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换在平常,他这个时候去自习定是人满为患,可现在随便找个教室,照着里面一数,也难把十个指头用完。
推开窗户时,夜色已浓,一阵微风吹来,寸鸿只觉清凉拂面,再抬头时时,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偌大的空间就剩他一个人,听着自己清晰的呼吸声,一股寂寞之意忽地浮上寸鸿心头,回想起初进大学时那股豪情与壮志,寸鸿现在只是摇头苦笑。
像往常一样,等楼门快锁时,寸鸿收拾起课本书包,从一楼到五楼的每个自习室挨个查看,有些学生最后走的时候顺手就把灯熄了,但是大部分人才不管这些事,要不学校也不会专门派人来负责熄灯的,每次热闹烘烘的自习室最后走的空空的一人不留,看到满地的碎屑和狼藉,寸鸿心里就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也许正是这个小小的地方,每天都在幼稚地模仿演绎着人生的聚散离别的缘故吧!
从自习室走出来后,寸鸿还要走一段路扭头再看看是否因为自己粗心,还有没关灯的教室,这样做是因为有那么一次寸鸿粗心还是怎么,忘了给其中的一间教师关灯,结果学校的保安夜半巡逻时,看到那间亮着灯的自习室,着实给吓了一跳,寸鸿也差点因此丢掉这份工作,所以他以后一直小心翼翼,对自己说千万不敢再出错了。
夜色茫茫,在做完份内的事后寸鸿轻快地走出了教学楼,走了几步路,他回头望了望身后的教学楼,看到三楼边上那间微微光亮的自习室,寸鸿只觉得浑身不自,然后一阵莫名的慌乱就重重地掠过他的心头。
寸鸿绝对百分之百确认自己关掉了所有的灯,尤其是他现在目光正对的这间,它的门牌号a331寸鸿记得很清楚,因为在不止一次看到这微弱的光的情况下,寸鸿已经记住这间教室的名字,所以他每次经过这儿时总要进去检查一下,看是不是哪个特别爱学习的学生偷偷躲在里面,等他过去以后再出来看书。可他再爱惜想想也不太可能,寸鸿也曾向组织上反映过这情况,但他们都一笑置之,说他可能学习过度眼睛太疲劳了,或者那是远处的路灯反射过来的光芒,也难怪他们这么说,因为到现在,这些自习室中大部分学校已经给他们配上了多媒体设备,不多时前,因为学校保安的疏忽就发生过一起盗窃案,以致造成数十万损失,此后学校更加重视夜晚的巡查,每天等教学楼的人走光后,值班人员都要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两遍,以免再发生类似的情况,所有很难有人呆在里面。
这天晚上,寸鸿从自习室走出来,再次看到那灯光时,他再也忍不住了,立刻跑到正要锁楼门的那位保安面前和他说了几句话,说完后,那保安毫不犹豫就把钥匙交给寸鸿,其实因为时间长了,两人在这个时候见面多了也就渐渐熟悉,所以保安才放心把钥匙给寸鸿的。
晚上,教学楼的楼道里面并不停电,而是整晚整晚地亮着,以便于在突发事件出现时,学校方便于采取应对措施。寸鸿虽然生性腼腆,但他并不胆小,只是此时整栋楼上就他一人,又在深夜,所以他心中还是不免有些紧张。不一会儿,他就上到三楼,长长的楼道上,每隔十几米便是一盏又大又圆吸顶灯,暗黄色的灯光照在铺满光洁大理石地板的脚下,窗外一阵风吹过,那灯光似乎也在随风轻轻摇曳闪烁。
寸鸿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向前走去。这座大学的教学楼分ab两座,a楼就是日常学生普通上课的地方,b楼为阶梯教室,虽也可以供上课用,但它的主要作用还是供学生举行各种校园比赛活动以及校外的各种四六级或者励志讲座什么的,寸鸿现在身处a楼,他一步步向前走去,a301.a305...每接近一步a331那个让他困惑已久的地方,寸鸿心中的激动就呈指数的平方增长加剧。
那是一段漫长而又短暂的路途,仿佛走了一个世纪又好像在片刻间,寸鸿便来到了a331的门口,他没有从前门进去,而是直接走到后门。就在准备推门的时候,寸鸿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那只握着们柄的右手已经抖得不像样子了,此时,他忽然有了立刻掉转头走回去的想法,但如果这样的话,长久以来折磨自己的那个问题不是永远都解决不了了么?终于,寸鸿下定决心,右手轻轻捏住门把一转一推,那扇门应声而开。
夜,已经很深了,远处施工队的机器轰鸣声不时隐隐传来,可寸鸿一点也不觉得吵,一点也不。因为一个人如果太专注于一件事情,他身边的任何人任何事就瞬时便可以被他忽略掉,寸鸿现在专注的,就是那个没有被月光照到的地方,事先他曾对开门后所会看到的情景做了各种各样的设想,而且他在内心做了许多剧烈的挣扎后,终于可以说服自己可以承受住那些奇异的想法,可是,想象中的和现实中的东西总会有那么一点点差距。
皎洁的月光,透过明亮的没有窗帘的窗户射进来,照在橘黄色的木质桌子上,一道道洁白的光线被高低起伏的桌椅边缘切割开来,落在地上。在月光没有照到的靠近门的那张桌子上,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确切来说应该是一个女生。从背影来看,那是一个身材绝佳的女孩儿,虽然寸鸿也曾见过不少背影杀手,可以说大部分都是。但在黑暗中,寸鸿绝对可以肯定这是自己上大学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一个背影,而且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一时也难以说清。
前面淡黄色的灯光被她瘦弱的背部挡住,却从四周散射开,经过各种漫反射进入寸鸿眼中,然后寸鸿就有了一种既强烈而又矛盾的愿望,就是想看看那这个女孩儿的容貌但是无比害怕她忽然转过身来脸上什么都没有的样子把自己吓倒。在做了千万次尝试后,寸鸿终于挺起胸膛向前走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这股勇气,只是不由自主向那女生走去。仿佛穿越时空般困难,安静的自习室中,他已经很明显地听见自己通通的心跳了,到那女生跟前时,寸鸿腿一软就停了下来,因为这时他再也没有勇气向前走去了。
忽然,寸鸿耳边传来一句又低又细的话音:“你来这里做什么?”那声音冷若寒冰,但那短短的几个字却像包含了无尽的幽怨无尽的苦楚,待他再转过神来时,那女孩儿已经扭过身来,淡淡的月光找在她身上,寸鸿看得很清楚,她上面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外衣,长长的头发匝成整齐的一束轻轻垂在上面,下身时一条已经洗的近乎白色的牛仔裤,再向上时,他看见了一张白皙的脸蛋,算不上漂亮,却绝对无比清秀,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睛似一个无底的深渊,闪着幽冷异常的光芒,寸鸿只是看了一眼就没敢再看下去。
寸鸿想答话,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合适。“你不应该来这里的。”许久,她又轻轻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是为了弄清楚这每天晚上都会点起的光亮。”在理好思绪弄清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后寸鸿鼓起勇气这样说道。她叹了口气,然后轻轻说道:“是我打扰了你们,可是,若不燃灯,外面那么黑那么冷,他一个人怎么可以看见回来的路呢?”说完,她失神地望着窗外,眼神中满是落寞之意。
“他是谁呢?”寸鸿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的弟弟,他现在在外面无家可归,一定好可怜。”说着就她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落。此时此地,寸鸿心里非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对眼前这个女孩儿生出一丝无比的怜意,然后寸鸿又听到了她近乎祈求的语气:“弟弟他一个人在外面找不到回来的路,我已经等了他许多天,可以答应让我继续点亮这支蜡烛吗?要是他哪天路过这里,就可以看见我了。”寸鸿没有办法拒绝,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她。
临走时,寸鸿想说什么,却终于什么都没说,只是扭转身径直走了出去,轻轻闭上了门。
后来,寸鸿偶然在一次聚会中听一位学姐说起一件事:两年前的一天,两位龙凤胎姐弟一起考上了他现在所在的这所大学,谁知姐姐本身身体娇弱,又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来到学校后只因水土不服便从此一病不起,那昂贵的有如天文数字般的医药费只让家人一筹莫展,在大学上不到两个月后,从小娇生惯养的弟弟咬咬牙,一狠心之下,就毅然背着所有人放弃了学业,匆匆收拾了下就外出打工给姐姐赚医药费,哪知在一次施工时,他因劳累过度就坐在那个工头白板嘱咐不要靠近的台阶上,却没看见距他头上几米远的那块马上要掉下来的巨大石板......
那时,姐姐已经出了院,却还不知弟弟为她放弃了学业,终于有一天,姐姐间接得知了弟弟死讯,痛彻心扉之下,她欲哭无泪。几天后,她在自习室上晚自习时,猛地又想起了那个可爱顽皮的弟弟,一时之间因悲痛过度而伤及心脉,然后倒在桌子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她所在的那所宿舍也因此被封,此后无人居住。从此以后,许多经常在校园夜行的人,都说会看到一个女生一动不动静静地站在学校那座小山丘上,似在等待着什么,但是,在这匆忙的大学生活中,谁有空去理会一个毫不相识的人?
寸鸿渐渐习惯了在晚自习熄灯后,站在离教学楼不远处的的地方,仰望着那间自习室,然而不知在哪一天,那微微的光亮忽然消失不见,自此便再没有出现过,遗憾之余,寸鸿便这样想着,也许就在烛光消失的那晚,她们姐弟俩,就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凭着那萤火之光,都互相找到自己最亲的人了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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