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闹钟又响了!这已经是它今天早上第三次响了!我极不情愿地爬起身来,看见钟上的指针走个不停,心中很是烦躁,于是我一把抓起它,狠命地往地上摔去,在那一阵破碎声过后,这世界安静了不少。
可我不得不起床了,因为还有五分钟,上课铃就响了;我不可能去砸了那铃,就算我能砸了它,课也还是要去上的——就像我砸了闹钟,时间也仍然在消逝一般。
于是我穿好衣服,光着脚丫走进浴室,洗了把脸,也懒得刷牙,穿了双拖鞋就出门而去。行至楼下,见车棚里摆着自行车,它们整整齐齐的列在那儿,似是在嘲笑我,我冷哼一声,走过去推倒了靠边的第一辆,于是所有的车就都倒了。
我笑了,这是我今天的第一个笑。我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同——”
我推开教室门的时候,漂亮的女老师刚说完第一个字。
“——学,”见我进来,她接着说,“以后你若再迟到,那就请从后门进来。”
“谢谢老师。”我向她鞠了一躬,很正经地说,却惹得堂下一片大笑。我没笑,脸却红了。
我的脸皮向来都很“薄”。
“若不是自行车,我怎么又会迟到!”坐定后我小声嘀咕着。
“什么自行车?”身边的杜鸿渐小心地问我。
“没什么。”我冲他咧了咧嘴,露出白生生的牙齿;他便不再说话,一个哆嗦后就继续去啃他的武侠小说了。
杜鸿渐是我的“死党”。他与我以前是高中同学,现在是大学同学。高中时代,他就饱受我的“欺压”,而现在,那种状况对他来说并未好转,相反地,我对他的“奴役”反而变本加厉了。“杜鸿渐,给我把拖鞋递过来!”“杜鸿渐,我忘带手纸了!”“杜鸿渐,今天我请客、你付账!”“杜鸿渐!没事儿,我就是想打扰你!”……“中国的‘侠’文化,在你身上可是完美无缺地体现出来了。”我曾如此讽刺他。而他也只是笑笑。
因为他是了解我的吧。
“怎么楚晚今天还没来?”环顾四周,未发现楚晚的身影,我就拍了一下杜鸿渐的肩,打断了他的阅读进程。
在我的记忆中,楚晚从未迟到过。
“也许是因为自行车吧。”他抬起头,用左手中指习惯性地推了推他那副深度近视眼镜,便又低下头。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楚晚是我的女友。哦不,确切地说,楚晚将来会是我的女朋友。她现在有男朋友了,只是那个人并不是我。
“楚晚骑车过来也不要多久啊,怎么还不到?”等了十多分钟后,仍不见楚晚,于是我又拍了一下杜鸿渐。
“车坏了吧,”这次他连头都没抬,只是说完了他先前没说完的话。
楚晚住在校外,骑车过来要十多分钟。我曾对她说:“等哪天我学会了自行车,我会天天接你上学、送你回家!”她抿嘴一笑:“好啊,我可等着那一天哦!可那样的话,徐泽然干嘛去呢?”
徐泽然,体育学院一男生,很高大,很强壮,还些许有点英俊;徐泽然,她如今的男友,我的情敌。
“他?”我没心没肺地说,“回家玩儿泥巴去吧!”
所幸我至今仍没有学会自行车,所以徐泽然至今也仍在岗就业。
我和徐泽然接触过几次,感觉他那人还不错,若是和他展开公平的竞争,我不见得会赢。这并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只是就事而论罢了。
“楚……”我刚说完这一个字儿,杜鸿渐便打断了我。他说:“你又不是没有楚晚的电话,打过去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我想想也是,于是向盯了我老半天的漂亮女老师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要出去一下;她应该是乐意我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吧,便向我点了一下头。
我轻轻地站起身,本想轻轻地离开,却听得“啪”的一声,杜鸿渐放在桌上的一本书被我碰到了地上。
好在大家对这种声音早已“司空听惯”了,并没有被我的过失打断记笔记、看书、听音乐,以及说情话等等的思绪。但我还是感觉到头皮阵阵发麻,偷眼瞟了一下女老师,见她也没什么反应,这才舒了一口气。
来到走廊,掏出手机,拨号,铃响,没有应答;挂断,再拨,没有应答;挂断,再拨,仍没有应答。
“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啊!”我的心有些慌了。我给楚晚发短信,她从来没有不回的;我给她打电话,她也总是在第一时间就接了的。
“周怀冰,”终于,我在拨出第七次号后,听见了楚晚的声音,“我在市中心医院,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我正想问她除了什么事,她却已将电话挂了。
医院?医院!
我彻底慌了,忘了漂亮女老师的告诫,大力推开教室前门,大声地打断了正在讲课的她:“周老师,能不能出来一下!”
那周老师已是满脸怒色了,可并没有当场发作,因为我是她的亲弟弟。
“说!”姐姐冷冷地对我说。
“楚晚进医院了。”我只说了这六个字。
“哦?”姐姐讶然,“那你去吧,路上小心点。”
我与楚晚的事,姐姐是知道的,所以她能理解我的心情。她曾经劝我不要一根筋,她说我与楚晚之间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我就反驳说若我放弃了那就真的不会有结果了。
“我在等,我在等他们分手。”我曾对姐姐如此说。我至今仍记得我说那句话时的神态:满脸微笑,眼中尽是期盼与憧憬。
“你!”姐姐笑骂道,“你太‘阴暗’了!”
和姐姐说完“再见”,我便跑开了。刚跑了几步,我才发觉自己仍穿着拖鞋,嫌它碍事,我干脆甩掉它们,光着脚丫,落得个清爽。
“师傅,市中心医院,请快点!”校门口,我拦了辆出租,焦急地对司机说。
“小哥,有急事?怎么连鞋都没穿?”待我坐好后,司机师傅不慌不忙地问。
“没事,我年轻。”我脱口回答,可看看司机师傅的头发,又觉得不妥,就补充道,“女朋友进医院了。”
“哦。”司机师傅摸摸他那花白的头发,叹道,“想当年,我也很年轻。”
然后车子就开动了。
我敢发誓,那是我有生以来坐过的最快的一次出租车。“嗖”的一下,它超车了;“嗖”的一下,它又超车了;黄灯刚闪了两下,它已过了马路;红灯?红灯对它来说只不过是摆设罢了,待红灯亮的时候,它早已出现在另一个路口了。
“师傅,您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开口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赛车运动员!”司机师傅嘴角挂笑,“不过已退役很多年了。好久没开过这么快了,真舒坦!”
只要再转过一个弯,医院就到了。可就在这时,就在那弯道上,一只小狗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司机师傅急忙一打方向盘,不过由于车速过快,车子驶离了车道,一头向路边撞去。
车子撞散了路边的篱笆墙,撞飞了篱笆墙后的垃圾桶,最后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停在了草地上的一张木椅前。
我们正想舒一口气,抬头一看,却差点吓得半死:
木椅上,一个略约五六岁的小女孩正乐呵呵地向我们招着手,她的脚正踢着刚停下仍冒着热气的车子!
我与司机师傅相视一笑,大有“劫后余生”之感。
“你快去医院吧,这里我来处理。”司机师傅拍拍我的肩。
“那谢谢了。”我也不和他客气。开门下车后才想起应该付车费,可在身上一翻,我的脸就又红了:走的匆忙,忘了带钱了。
“没事儿,小钱嘛,你以后补给我就行了。”司机师傅笑道。
我对他也是一笑,道了声“惭愧”。
走到小女孩跟前,见她没事,我也就放心了。见她仍笑着,脸上那两个小酒窝时隐时现的,一时促狭心起,伸出手在她脸蛋上捏了一下,可没曾想,她却因此而哭了。
“哈哈哈……”司机师傅大笑,“你还是快走吧!小心人家告你非礼!”
我一窘,转身离开,忘了哄那小女孩别哭,更忘了询问司机师傅的联系方式。
短路!我脑袋又短路了!可没办法,我的脑袋经常因为女孩、女生、女子,乃至女人们而短路。记得有一次陪楚晚逛街,碰上了一位卖玫瑰的大妈,大妈并不直接向我们兜售玫瑰,她只是一个劲儿地称赞楚晚如何如何的漂亮,末了才说:“十块钱两支,要不?”我却晕晕乎乎地回道:“十块钱拿一支,可以不?”大妈楞得老半天才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我早已被大笑着的楚晚拉走了。
进得医院,我正待开口询问楚晚的病房,就看见了接待室窗口放着的那张字条。
“我在204。”字条上如是写着。那是楚晚的笔迹。
她知道我会来,所以那应是在她刚进医院时就写下的;她也知道我不喜多问,所以就早早的为我准备好了。
她更知道无论她做什么事、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是会支持他的。所以,从很大程度上来讲,她对我的了解,要远远超过她对徐泽然的了解。
“小晚,你看咱俩关系这么不一般,要不干脆你就蹬开那徐小子,从了我罢……”我曾对楚晚说。
“你个没正形的!”楚晚使劲儿地掐了我一下,然后正色道,“周怀冰,这些话,开玩笑倒是可以,但决不能当真!我与阿然之间的感情,还没有脆弱到那种程度。虽然我认识你在先,但我一直只是把你当作能交心的朋友,或者说是‘知己’。”
是的,“知己”,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只是楚晚的“知己”,我也只会是楚晚的“知己”。
204病房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它,没让它发出半点声响,然后我就看见了楚晚,以及徐泽然。
我一直以为是楚晚出了什么事儿,直到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徐泽然,我才知道出事儿的是徐小子。
楚晚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双手紧紧地抓着徐泽然的手,动也不动;双眼紧紧地盯着徐泽然的脸,眨也不眨。她一脸平静,毫无悲戚之色。
但我知道,她的心,在滴血。
“若躺在那儿的是我,她会如何?”我关上门,退了开去,我不忍心、我不能打扰到他们。
“护士小姐,请问徐泽然住在几号房?”刚走到大厅,我就听见了极为熟悉的声音,那是司机师傅的声音。
“徐泽然?204。”护士小姐说,“你是他什么人?怎么现在才到?”
“我是他老爸,那破手机老是出问题,刚收到他同学发来的短信……”
他们之后的对话我没有继续听,我只是对着虚空笑笑,至少我知道该把车费补给谁了。
徐伯父与我擦肩而过,没有认出我来,或是没有注意到我,因为他心中只有徐泽然了吧。
我光着脚丫踩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水泥路面上,我掏出手机,给杜鸿渐打电话:“杜鸿渐,现在我命令你马上跷课,因为老哥我失恋了,另外,把拖鞋给我带过来!”我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答不答应,就把电话给挂了。
老地方,也就是市中心广场的那个喷泉旁,还好医院离那不远,要不然我的脚可就受罪了。
“杜鸿渐,你丫怎么还不来?我可等急了!”我打电话催促道。
“别急,我到了。”杜鸿渐气喘吁吁地说,“喏,我看见你了,你看见我了没?啊……”
是的,我看见他了,在那从手机里传出的被拖长了的惨叫声中,我看见他了——他在过马路时被闯红灯的汽车给撞飞了。
我的视力并不怎么好,可在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他右手拿着电话,左手提着我的拖鞋,他正抬起左手准备习惯性的用中指推推他那副深度近视眼镜,然后他就被撞飞了。
杜鸿渐被撞飞了,我的脑中霎时一片空白,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想着现在是不是应该下雨,然后,就真的下雨了。
那是喷泉喷出的水。
迎着阳光,我看见了一道彩虹。
我强忍着泪水,朝杜鸿渐的方向奔去。
“杜鸿渐,你可不能出事儿!我失恋了,我还等着你来安慰我呢!我还有许多话要找你倾诉呢!”
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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