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夜里,她重复着一个动作,站在镜子前,拿着一把排骨梳将浓密的长发,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梳上几十遍,然后转着圈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做各种鬼脸,扭腰,皱眉,吐舌,咧嘴,微笑,最后她恼怒地离开镜子,将身体扔在深深的沙发。
四十岁,对一个爱美的女人即使保养得当,也禁不起岁月的消耗,一笑眼角细碎的纹路还是泄露了落花流水的年纪。
她的男人走过去,抱起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关上灯,叹息一声说:“睡吧,别想了。”黑暗中,她摸着自己丰腴的肚皮,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可爱的男孩,也曾经长成一个英俊青年,只是不在了。
十九岁,她幼师毕业,嫁人生子,和男人吵吵闹闹地过下来,生活却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她已经是机关幼儿园的园长,男人的职位也随着啤酒肚的隆起而升迁,唯一的儿子小冬也上了大学。
很多的时候,她都是骄傲而满足的。现在的孩子都是宝,机关幼儿园多难进,有钱没关系都不一定进得去,多少人求她。迎来送往,她的那双轮廓分明很美的眼睛,虽然含笑,但是更多是对世事的的热情。她白皙纤长的手指在分别时一捏对方递过来的信封,才会有由衷的欢喜。
回到家,她照镜子,越来越满意自己。真的,她发现镜子里的女人真美,五官美的女人不少,而姿态美的女人不多,只有经过训练的女人才真正具有优美的仪表,她学过舞蹈,吹拉弹唱,无一不精,工作得意,嫁了个爱她的好丈夫,生了个聪明乖巧的儿子,人生的运气满当当地装在自己的口袋里,她使劲地摇头,将一头乌云的长发摇散,从那时起开始夜里梳头照镜子。
人生是不是水满则溢?
儿子小冬上大学开始谈上恋爱,女友除了个子高条,有一双水灵的眼睛,她看不出年轻的女孩来有什么特别。在她的眼中,小冬听话单纯,她对儿子严爱有加,一直要求他做最好的,小冬也不负所望,上了重点大学,只是为什么要这样早谈恋爱?她希望小冬能出国,机关幼儿园攀比成风,最次都去过第三世界,她的儿子怎么能输于人?小冬至少也要去第一世界镀镀金。
她循循善诱,苦口婆心,无济于事,小冬固执地坚守爱情。她也就屈服了,心里甚至浮出自私的想法,反正恋爱儿子不会吃亏。同居,流产,分手。女孩都不在乎,小冬为什么这样死心眼,竟然为那个小骚货服毒。她见到小冬时,小冬的身体冰凉。
她总是悔恨地谴责自己,儿子一直都听她的,如果当初坚持一下,小冬或许会放弃?
她浓密的头发依然茂盛,只是里面夹杂了早生的白发,人总是呆呆地望着幼儿园漂亮的男孩出神,那一双轮廓很美的眼睛看得人毛骨悚然,园长干不成了,大部分时间在家,男人让她再生一个,她怀了孩子,只是常照b超,买通医生,知晓不是男婴,象个刽子手,毅然打掉。
男人被她的疯狂吓倒,而不敢说深,多年的夫妻爱情早已远去,只是熟悉得如一个人,不忍心。
夜里无奈地望着她重复着一个动作,站在镜子前,拿着一把排骨梳将浓密的长发,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梳上几十遍,然后转着圈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做各种鬼脸,扭腰,皱眉,吐舌,咧嘴,微笑,最后她恼怒地离开镜子,将自己扔在深深的沙发。她倦了,也累了,他过来将她抱起,放在床上,关灯,躺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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