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关于一场雨的记忆战小佐

发表于-2009年03月18日 清晨7:42评论-8条

我从猩红色的雨里冲了出来,大汗淋漓。夜寂静得可怕,是死寂。

为什么时间不能带走记忆呢?哪怕只带走记忆中的那场雨。可以吗?将那场雨从记忆中带走,可以吗?!

我承认我生命的脆弱,脆弱到无法抵挡一场雨的恐吓。

我该去看医生吗?因为雨。谁又能医治呢?

人生原来是这样的:因了在某个时间遇到某个人或者某件事,便被轻易篡改了。被篡改的人生是对的还是错的呢?

那年的我不过十一岁,那年的他该是二十一岁吧!他说过比我大十岁的。

他是坏人!大人们都这样说。

他是坏人吗?我不知道。

大人们象躲瘟疫一样躲着他。孩子们好奇地站在远处看着他,时不时地捡起坷垃扔向他。他抖抖手,“去、去,小孩子们别惹我。”他说完,便冲孩子们扮个鬼脸,惹起孩子们一阵哄笑。远处一个扎着两只小辫的妞妞,挎着菜筐,朝这边望着。这就是我了。挎着菜筐站在麦田里,也站在生命的记忆里。

“喂,给我点水喝吧!”凄凉的声音。

母亲没有理他,拉起我的手,绕桥洞而过。我回头望着他,再回头望着他。我真的好想给他找水喝,真的。

“拔野菜的时候离他远一点。”第二天母亲递给我菜筐叮嘱我说。

每家的大人都是这样叮嘱孩子的。

我望着他,远远地。

他冲我笑笑。

其实,我可以离他远一些,更远一些。春天的野菜很多的,漫山遍野。如果我离他远一些,更远一些,那么我就躲开那场雨了。或者会像别人一样:有叹息,有悲悯,有幸灾乐祸,有死有余辜。我会选一份心情,该是同情吧!看着那场猩红的雨漫过脚,流向别处,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从记忆里完全消失。是这样吗?

“小姑娘,过来。”他喊。

我拔腿就跑,慌乱中踩住自己过长的裤脚,摔倒在田埂上。

“我是老虎吗?你回头瞧瞧。”他看到我的狼狈样,大笑。

我捡起菜筐,小心翼翼地回过头。

他手里举着一个红红的苹果。

那个红艳艳的苹果,在夕阳西下的余晖里闪着蛊惑的光。把我一步步诱向那场雨的圈套。可恨的苹果!

原谅一个十一岁孩子贪食的欲望吧。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苹果在农村还是新奇的水果呢!

我被苹果瞬间俘获,脚步身不由己地走了过去,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住。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竹编皮的暖瓶,轻轻地往前推了推。

“你看,我的腿不能走路,你去给我打瓶水,我就把这个苹果给你,好吗?”

我咽了一口唾沫,把菜筐放下。捡起一根树枝把暖瓶拢了过来。这是一个小女孩心里所谓的戒备吧!虽然这样的戒备在现在看来毫无意义。

我用水瓢舀水的声音还是惊动了在屋里做晚饭的母亲。

“你回来了?”母亲问。

“我渴了。回来喝水呢!”我边说边拎着暖瓶一溜烟地从院子里跑了出来。不小心,在门口碰倒一面土畿,恰巧砸在脚面上,生疼。

我拿着用水做交易得来的苹果,挎起里面并没有多少野菜的菜筐,欲走。

“你该把苹果吃掉啊!免得妈妈责怪。”

妈妈!他说话很文明的是吗?我们这儿喊母亲是——娘。

我在他面前第一次咧嘴笑了,是羞涩的笑。

我坐在地上快速地吞食自己的劳动果实。他在我对面的桥洞里笑着。我也笑着。

为什么大人说他是坏人呢?我不知道。

他的好吃的是从哪儿得来的呢?我也不知道。

接下来的日子我时常可以用水做交易得来一个苹果或者一片点心。当然,这是我和他的秘密。我偶尔会有害怕的感觉。是心虚吧!像偷了别人家的东西。

是的,我的确害怕。我怕被别的小伙伴看到,告诉母亲,后果可想而知。

他也怕。他看到我和伙伴在一起的时候,从不喊我。他一定是在远处注视着我,而且一定会是笑着的。他很节约喝着暖瓶里的水。因为他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空身边没人来给他打水。所以每每看到我来时,都会冲我笑笑,以示他的高兴与期待。

那天是我的值日,回家的时候已是傍晚了。妗子生了娃子,母亲去舅舅家了。我记起两天没给他打水了。便以出去玩的理由,对正在做晚饭的父亲打了声招呼,从家里溜了出来。

远远的我看见路上停着一辆蓝色的带斗的车。走近一些时,桥洞里传来争吵声。

“她只是个孩子!”是他的声音。

“就算他是个孩子,和你有关吗?生命在我们手里,大和小的价值是同等的,你不明白吗?”一个陌生人声嘶力竭地痛斥。

孩子?什么意思?是说我吗?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我躲向一棵粗槐树。

“可是让一个孩子在我面前从世界上永远消失,我真的做不到啊!”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无奈。

“你还记不记的我爸被那人抽的浑身是血的惨象啊!你还记不记得啊!你的家,我的家,难道不是毁在那些惨无人性的家伙手里吗?我们那时也只是孩子啊!有谁顾及我们呢?”

陌生人说完发出一阵阵惨烈的嚎叫,在暮色里如同魔兽的悲鸣。

桥洞里传出厮打的声音,然后是死般的寂静,他们之中肯定是有人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陌生人一叠连声地喊叫。

他死了吗?我看着陌生人驱车而去后,惊恐地从树后闪了出来。

桥洞里传出低声地抽泣声。还好,他还活着。

他燃起一盏煤油灯,灯光在风中飘忽不定。如同某个人的生命,随时都有消亡的可能。

我第一次在他铺开的油纸上坐了下来。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

他的嘴角在流血。我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我拎起暖瓶,他拽住我,摇了摇头。

“暖瓶已经空哩!”我说

“我不渴。”他说。

“你多大?”他用手擦着嘴角的血问。

“十一岁。你呢?”

“二十一岁。比你大十岁呢!”

“你家离这儿很远吗?”

“嗯。”

“我看见刚才有人来过了。”我说。我其实很想问他们说的那个孩子是谁,可我不敢问。

“嗯。”

“他是谁?”我小心地问。

“朋友。”

“他打你了,为什么?”

“因为背叛。我背叛了他。”他摸了摸自己的腿说。

“你为什么要背叛他呢?”

“我不想杀害那个小孩子。虽然那个小孩子的爸爸杀害了很多人。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他的爸爸的确害了很多人!”他说。

“为什么?”

“那个年代没有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有人被批斗,莫名其妙的有人死去,莫名其妙的有孩子成了孤儿……”他说到这儿痛苦地锁紧眉头,将身体倚向桥壁。上方有土落了下来,肆无忌惮地落在他的头上。

这个桥洞曾经是我和伙伴玩耍的地方,现在则成了他挡风避雨的“家”。村人们喊这座桥是“幸福桥”。这座桥不仅承载着村人们来来往往的脚步,更承载着村人们对幸福的渴望与期盼。母亲说这座桥已经很老了,村里一直想重修,可是没有钱。

“你今天不打水,我走了。”我瞥了一眼地上鼓鼓囊囊的一个袋子说。里面有什么呢?

他显然洞察到了我的心思,拖过来将袋子打开。嗬!里面除了有苹果外,还有好些点心呢!而且这些点心在农村都是见不到的。

我欲走不能。

“随便吃吧。”他说。

我挑了一个最大的苹果,用袖子擦了擦,狠狠地咬了下去。

“慢点吃,这包东西,你什么时候想吃,你就来。”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的腿抽搐了一下。

“你的腿……”我欲言又止。

“我的腿很疼,小妹妹。我想是我膝盖处的骨头断了。”

我又挑出一个苹果,递给他。

他接过,眼角溢出的泪在昏黄而微弱的灯光中发出幽冷的光。

这也是一个生命啊!他在如何艰难的生存呢!

孩子的心里只有食物的存在,生命与生存对于她还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

“你的爸爸妈妈呢?”在一个孩子心里父母亲是永远的依靠,于是,我这样问。

“他们在文革中死了。我是孤儿。”他的脸上有泪滑了下来。

“哦……”

文革在我的记忆里搜寻不到任何的痕迹。我能记事的时候文革已经结束了。

“大人们说,你是坏人。”天,这句话说出来我马上就后悔了。

“是的,我是坏人。”

苹果顷刻间失去它的一切味道。恐惧传遍全身。

我是如何蹿出桥洞的?他的喊叫声随风飘进耳朵,我全然不顾。我心里只有一个念想:我要回家!

“明天来给我打水啊!暖瓶里没水了。”他在我身后大喊。

我一连几天都没有去给他打水,我每天精神恍然,夜里时常发烧。母亲说我受了惊吓,亦或是被奶奶的魂灵押住了。

我或许是真的受了惊吓吧!

母亲请来村子里的神婆。神婆把烧纸剪成纸钱,然后用线连起来在我身上扫一遍,点燃送到院子里。嘴里念念叨叨说着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懂的话。说也奇怪,第二天我居然真的好了。

算来,我已经七天没有给他打水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还好吗?

我在惦记他吗?还是惦记他袋子里的东西?

当我再次远远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把手撑进两只黑布鞋里,艰难地拖着双腿,从桥洞里移了出来。

他在哭。我在流泪。

他哭泣自有哭泣的理由吧!我为什么要流泪呢?因为他的哭泣吗?

他的嘴唇因为口渴而泛起一层白皮。

我走进桥洞,拎起暖瓶,跑去菜园。父母在家,我怕被他们发现,只能去菜园找水了。

我们村支部书记和生产队长都是极有决策的人,他们给每家每户都分了自留地。那时在全国有自留地的村庄并不多。白天的人们在集体的地里忙活,傍晚时分才有空闲去自家的地里浇浇水、拔拔草什么的。所以寻找水并不难。我所愧疚的是在他暖瓶里从来没有过热水,十一岁的我毫无办法。

他一直在桥洞外面等着我。当他把一暖瓶水倒进肚里,我接过暖瓶去菜园又打来一瓶。

我不再想他是不是坏人,即使是,这样的一个坏人又能如何呢?

我帮他回到桥洞,不小心碰到他肿胀的两条腿,他下意识的呻吟了一声。

“为什么不去看医生呢?”

“我不能去医院,那个小孩回家后,他的家人就报警了,警察在抓我们呢!所以不能去医院。”他说。

“你的腿怎么伤的?”

“就是那天来的那个人用石板砸的,“他说,“当他得知我把小孩子放走的时候,他就疯狂到想杀死我,我以为他会杀死我的,可是他没有,他举起石板砸在我的腿上。他用头撞着墙,他的额角渗出了血,我爬过去,拽开他的腿。我们就这样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然后他把我抱进他的破车里,拉我去医院。离开住所不久,我们和警车擦肩而过,警车是去我们住所抓我们的。万般无奈之下,他把我送来这里,因为这里是安全的。”

“你吃的东西也是他送来的,是吗?”

“是的。”他说,“有很多在文革中失去爸妈的孩子,因为相同的命运我们走到了一起。我们要活下去,但是我们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钱,所以这些东西大多数是他们偷来的。”

“哦。”

“我这样说你不会离开吧!小妹妹。你很善良,可是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得,这个世界不是你想做好人你就可以做的,在生活面前太多的迫不得已。”

我懵懂地听着,“我不会离开的。”我说。

“这几天我很害怕你不会再来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小妹妹,谢谢你。”

我憨憨地笑了,“没什么啊。”

“那你说,我们是朋友了吗?”他伸出手问。

我抬起头,犹豫地看着他。他在笑,他笑起来眼睛很漂亮的。像一片宁静的湖水,一片宁静的温暖的湖水。

我咧嘴笑了,不好意思的把手放进他的大手里。

他轻轻地攥着我的手说:“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是朋友了。”

我点了点头。

在二十世纪的七十年代末,我们这儿是八个自然村一个大队。大队里有一个小小的卫生所。一共有两个医生。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的不是本村子的,女的是本村的刘婶。

刘婶是在我苦苦哀求下来到桥洞的,刘婶让他脱下裤子,然后把他的两条腿用布条用力缠了起来。他的额头冒出了汗,疼痛的缘故吧。

“这个布条是我自家的,已经消过毒了。但是只是这样不行的,会感染。你得吃点消炎药。药是公家的,我不能给你。三毛三分钱一瓶,你有没有钱?”刘婶帮我给他铺开那床脏地看不出颜色的棉被说。

他尴尬地摇了摇头。

“刘婶,能不能先给他药,钱,改天我给你啊!”我说。

“不行,你个小孩子,哪会有钱呢?”刘婶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走的时候说:“先养着吧,别乱动。”

我送刘婶走出桥洞,刘婶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这样一个不明不白的人,你管他干啥,小心你爹知道了揍死你!”

“刘婶,千万不要告诉他们啊,求求你了!”我害怕的要哭出来了。

刘婶斜睨我一眼,说:“不准对别人说我来过了啊!”

“嗯。”

三毛三分钱我终于拿到手了。是从家里偷来的。家里的钱都是母亲收着。母亲把钱放在一个小面缸里。当然这是在我细心留意下发现的。

我们村子离峡山水库很近,祖祖辈辈靠捕鱼为生。春夏之交的时候,大队里会抽出一些人去水库里撒网,捕一些不太大的鱼,每家每户分分。另一些有经验的渔民则去水库里下钩,捕一些大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换回来的钱,攒一些时日后,按工分分百分之三十,按人口分百分之七十。那天父亲把分到的钱拿回家交给母亲,母亲就把钱用油纸包了包放进一个小面缸里。趁他们不在家,我偷偷打开,从里面抽出四毛钱。

我的手在出汗,我不知道被父母发现我偷钱后是什么后果。我只想赶快治好他的腿。

我把湿漉漉的四毛钱交到刘婶手里,刘婶用疑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我。

“这钱是娘给我的”没等刘婶问,我慌忙为自己解释。

“你这个孩子,咋说你好呢?”

我想刘婶一定知道钱是我偷来的,我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刘婶不要告诉父母才好。

刘婶找给我七分钱,递给我一瓶药说:“每日三次,每次两片。”

我答应一声,兴奋地捧着药朝桥洞跑去。

日子在我偷钱的惶恐里缓慢得前行。还好,父母并未发觉。

他腿的疼痛有所缓解,他脸上的笑比以前明朗起来。他说等腿好起来就带我去看大海。我自然当他是在开玩笑,可他总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好啊,我喜欢看大海呢!”在他又一次说带我看大海的时候,我笑着说。

“在我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常常带我去海边玩的,我们会捡回许多贝壳。”他说:“爸爸会用胶把贝壳粘起来,做成精致的装饰品。他喜欢放在他的书房里,还有我的书桌上。”

他沉浸在往日的幸福里,眼光茫然的在搜寻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搜寻到。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地划着什么,眼中闪过一道憎恨的光。

“一切咋说变就变了呢?就像一场梦呢?!”他喃喃地说。

“你爸爸妈妈都是有文化的人,是吗?”我问。

“是的,”他说:“可正是文化害了他们。爸爸是一所中学的校长,妈妈是一所医院的医生。不知道怎么的,爸爸就被红卫兵批斗死了,他们说爸爸是自杀的。那一年我和你一样大。妈妈受不了突然而至的打击,上吊死了。”

他痛苦地闭起眼睛,恨恨地说:“谁能为死去的人说句话呢?谁呢?”

我骇得张大嘴巴,看着他。

他睁开眼睛,从胸口掏出一个小贝壳,贝壳用一根红毛线串着,很漂亮的一个橙色小贝壳。

“这是我和爸爸在海边捡的,一共有两个,非常漂亮吧!”他边说边抚摸着,“另一个给了阿顺,哦,就是那天来的那个人,也是砸伤我腿的那个人。阿顺的爸爸和我爸爸是同事,也是好朋友。红卫兵说我爸爸自杀了,阿顺的爸爸说不可能。仅仅就这一句话,就被红卫兵拉到台子上去批斗,红卫兵往死里抽他,终于有一天,他难忍欺辱,喝药而亡。阿顺的妈妈疯了,没有人见过她。我和阿顺到处找,都没有找到。”

这是真的吗?难以置信是吗?

“你现在知道阿顺为什么要杀掉那个孩子了吧!因为就是那个孩子的爸爸害的我们俩家破人亡的。”

哦!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我好想哭。

那场灾难发生的毫无道理是吗?

他从脖子上摘下贝壳,递给我。

我没有接。

“拿着吧,留着做个纪念。”他说。

我摇了摇头。

“呵呵,你这个小丫头。”他笑着说:“好吧,以后有机会带你去海边捡些更好的。”

我真的很期待见到大海呢!大海很美的,是吗?

他的腿开始尝试着站起来。他的食欲比以前好了很多。阿顺虽然还会带来食物,但是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食欲。我开始偷偷的把家里的饭食带给他。

他说母亲煎的鱼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鱼。我想说,母亲做的任何饭都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这是一个孩子对母亲全部依赖和崇拜吧!其实我知道母亲已经知道了什么,只是母亲装作不知道而已。我善良的母亲啊!

他的被子因为夏天的来临而潮湿不堪。天气好的时候,我便帮他把被子晒在麦田上,好让他晚上睡得舒服一点。

我想到村里给他找个住的地方,他没同意也没拒绝。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他早就预计村民们是万万不会接受他,结果证明恰恰如此。没有拒绝是因为他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村民们能抛掉某些顾虑,给他一个容身之地。

村支书是一个极好的人,在我苦苦哀求下,答应开会的时候商量一下。他说,如果村民们同意,就让他住进我三爷爷家。三爷爷是一个孤寡老人,抗美援朝的时候把耳朵炸聋了。一辈子没讨到老婆,昏昏噩噩一路走来,便已走到七十几岁的年纪。

这本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他和三爷爷住在一起,相互照应。彼此成为对方生活的依靠和生存的希望。

这样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为什么只有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想要呢!我可亲可敬的村人们啊!他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坏,是你们戒备的心理出轨了。他只是一个孤儿啊!

当我把村支书的话转给他时,他高兴的像个孩子。他说住进村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洗个澡,然后好好生活下去。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是吗?

可是村民们并没有答应。男人们说,他住进来无据无凭;女人们说,他住进来鸡鸭不宁。

我伤心地哭了。

我两天没去桥洞,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

“爹,咱们帮帮他啊!”我在哀求抽烟斗的父亲。

“既然村子里的人都不同意,那就别管他们好了。明天我去找你三爷爷,只要他同意就行了。怕只怕村民的眼睛舌头厉害呢!”父亲慢条斯理地说。

父亲这么轻易的答应,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忍不住伏在父亲的肩头高兴地喊了声:爹,你真好。

“娃子,你为什么要管他呢?”爹摸了摸我的头问。

“爹爹,我们不该管他吗?”我反问了一句。

父亲找到村支书。

支书说:“你自己去找老人商量吧!我出面不好对村民们交代。”

天阴沉沉的,要下雨了。

父亲走到三爷爷的门前说:“等他搬来和你三爷爷一起住的时候,这扇门也要换换了,这样不挡风不遮雨的不像个家样。”

“你帮他们呗!”我吊住父亲的胳膊撒娇说。

“你这个小丫头,鬼机灵呢!”父亲笑吟吟地看着我说:“村人们都是很善良的,就是被前几年的文化大革命给折腾怕了,别怪他们啊!”

“文化大革命到底怎么一回事呢?”我问父亲。

“怎么给你说呢!那几年天不是天,地不是地的,人也不像人了。闹腾了那么多年,现在想想,到底为了啥?为了啥子吆!”父亲摇着头叹了一声。

这就是父亲对我讲的文化大革命,只是我什么都没听明白。

父亲把给三爷爷要说的话用铅笔写了下来。三爷爷看了看,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为什么没有马上和他搬家呢!你不知道他在阴冷潮湿的桥洞里等着你吗?

夜里雨下得很大,却没有惊醒怀揣兴奋而睡的我。

我梦中的他一脸兴奋与喜悦,因为我告诉他要和他搬家。

“村东头的桥塌了——”

村人们的惊喊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他们说这是他的命运!这是命运?仅仅是命运的罪过吗?

橙色的贝壳躺在雨里,哀怨地看着我,就像他的眼睛。猩红色的雨漫过我的脚,浸进我的身体,咬噬我一生的生命!

那道承担桥身的石梁砸在他的头上,不偏不倚。是等待后绝望的故意,还是悲剧突然而至的巧合?

我想要诉说什么,我还能诉说什么呢?

我想我是真的病了,因为雨。我该去看医生吗?谁又能医治呢!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战小佐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 编辑点评 ☆
自在飞花如梦点评:

一个恩怨纠缠不清的故事,一个也许是坏人但却很有良心的人,在我的眼里,他不是坏人,至少在对待“坏人的孩子”这点上不是。用怎样一种方式对待过往的人和事,怎样对待历史与愁恨,在我想来,只有仁爱的心了。
小说描写了一个特定历史时期人的特定生活以及哀怨情仇,让人思索,倍受启迪。

文章评论共[8]个
战小佐-评论

欢迎朋友们品读发表在新浪的长篇连载小说《撕裂》。http://vip。book。sina。iyanyu。com。iyanyu。comat:2009年03月18日 上午10:52

战小佐-评论

俺晕, 网址咋复制不下来呢! 呵呵at:2009年03月18日 上午10:53

自在飞花如梦-评论

来赞一个,很不错的小说,可惜不是原创。网址可以复制呀,比如这小说的是http://www。iyanyu。iyanyu。com/article/668436。htmlat:2009年03月18日 上午11:37

战小佐-回复是原创呢 不过就是先发在俺的新浪博客了 at:2009年03月18日 中午12:25

战小佐-回复感谢你来支持喽 at:2009年03月18日 中午12:26

战小佐-评论

晕三 咋会不是原创呢at:2009年03月18日 中午12:24

归燕-评论

让人感动的故事,问好!at:2009年03月18日 晚上7:17

战小佐-回复呵呵, 握手。 at:2009年03月18日 晚上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