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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灰色的奔驰轿车在被马路两边亮起的路灯及路灯两边林立的楼房里渗出的灯光搅混的夜色里和有些微微响声的凉风里前行,翩翩跃跃,象一只大蝴蝶,追着行驶的车子,有几片树叶缓缓地落下了,飘旋着,落到同夜色一样昏暗的马路上,还不是深秋,还不是落叶的季节,这些叶子却过早地落下了。
叶旗仰坐在轿车后座上。
车里放着一首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秋日私语》。他微合着眼睛,陶醉在那柔曼悦耳的旋律里,他的神态和一动不动的身姿好象在注释,那一个个神奇的音符已经引着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刚从一个热闹的宴会上归来。
他是作为本市年轻富有且最具声望的私营企业家同时作为本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的特邀理事受到邀请的,烫金的请帖上写着:兹定于二十日晚八时在望海大饭店举行电视连续剧《如歌的岁月》开拍宴会,恭请通达集团公司总经理叶旗先生光临。
恭请光临,恭请光临,作为一位富有的私营企业主,一位经常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和多次赞助文艺界的各种活动并被推举为市文联理事的名人,这样的字眼他不知已听过多少次看过多少次。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那些给他发请帖的单位和人看中的无非是他的钱,因而,对此类事情,他多半是派一位副手应酬一下,可是,这一次,他却亲自去了,因为……
也许是过于长久的保持一种姿势有些不适,也许是因为已经放完的cd没了声响,叶旗的身子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汽车外的夜,幽静而深沉,点点滴滴的灯光不住地被甩在车后,但是,总也甩不尽,眼前总是点点滴滴,闪闪烁烁的一片,叫叶旗觉得迷茫,迷迷茫茫……
他又回到那灯火辉煌名人荟萃的宴会厅里。
他被许多红男绿女簇拥到正中大圆桌边,显然,他是这次宴会的上宾。
操办宴会的主人,那位架着宽大的眼镜,身材瘦长,头发淹没了脖子和半个脸的中年男子,据说也是电视剧《如歌的岁月》的导演兼制片人,引着他,走向一位正被许多油头粉面的年轻人环围着的长裙拖地的年轻女子。
“请各位让一下,让一下”
宴会的主人喊着,把他拥到那位女子面前。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们准备开拍的电视剧的主角利婷小姐。”
那女子缓缓地扬起脸。
叶旗的心一阵阵地颤栗了。
她身材很高,几乎同173公分的叶旗一样,两只大眼睛由于涂了眼青的缘故,显得黑洞洞的,无袖的裸露着丰满的肩膀和一大半前胸的黑色长裙飘然着地,把那裸露的部分衬得雪白雪白。
“利小姐,这位就是我多次对您说起过的我们的赞助人,亦文亦商富甲—方的本市通达集团公司总经理叶旗经理。
“叶先生,久仰。”
利婷小姐向他伸出一只手。
他轻轻握了握这只手,这手,那么纤软,那么诱人,长长的指甲涂着鲜艳的指甲油,短暂的轻轻的一握,让他的心跳得更乱,更急……
今晚,他不就是为她而来?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女人,她的舞姿,她的歌喉,她在银幕屏幕上的各种形象,多年前就已经使他心旌摇荡,激动不已。他常常一个人独处一室,关上门窗,一遍又一遍地放着她演出的歌舞、电影、电视剧的录像带或者蝶片,以满足自己对她的渴望。他原以为,她对于自己就如同天上的星星月亮,可望而不可及……
然而,此时此刻,她竟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了。
“利小姐,幸会。”
说这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手、心、嘴以至全身都有一阵难以遏制的颤抖。尽管很轻,很难让人察觉。
轿车颤微地停下了。
“叶总,您到家了。”
司机拉开了车门,他一怔,好象刚刚苏醒于一个迷离的梦境。
“明早您要不要多休息一会。”
“不,七点四十分你准时来接我。”
叶旗下了车,轿车划个孤,转到路的另一边,很快,夜色就将它娇小的身影吞没了。
叶旗仰起脸,看到了自己的别墅,看见了别墅亮着灯光的窗。那是属于他的一扇窗,是属于他的一个家,在那宽敞而又充满温馨的房间里,还有一个等他归来的漂亮温柔的姑娘。
芳芳。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有些稚气但叫人喜欢的名字,突然,心底风一样掠过一阵冷嗖嗖空荡荡的感觉。
窗帘上印着灯光,柔和的灯光,芳芳在等他,在等他,每天的每个晚上,她总是那么寂静的靠在铺好的床上等他,等他归来。
在这爱巢里,他们已同居了两年多,尽管没有那张纸,但他们却从未在意过,深爱如初。
然而……
他一步一步的攀着楼梯,心里忽然滋生出愧疚来,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那一层一层楼梯仿佛一层一层罗在他心上,很重,在那扇熟悉的门前,他站了好长一会,直到心里平静下来,才摸出钥匙慢慢插进锁孔。
他走进飘着那种他喜欢的淡淡的桂花香味的房里,他看见床上有个白影子一闪,还不等他张开手臂,一个温热的身子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
芳芳!
他又一次动情地在心里喊着这名字。
他觉得自己的胸前紧紧的抵着两团软软的东西,有两只柔柔的小手,一只勒在他的脖子上,一只伸到他的背上,轻轻的抚摸着,两片湿漉漉的热乎乎的小东西爬上了他的脸,并寻找着他的嘴唇。
他轻抚那散开的长发和柔软的肩膀,一阵冲动在心底萌生,在全身的血液里流淌。
“芳芳……”
在她耳边,他轻轻唤着,但是她却还是那么紧紧的勒着他的脖子,那么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前,他一用劲,把她抱起来,走向那张宽大的床。
那张床,那张宽大的床,是他们造爱的地方。
他把芳芳轻轻平放在床上,芳芳的两手缠在一起套住他的脖子上不肯松开,他的腰只能弯着。
“芳芳……”
芳芳一双大眼幽幽地望着他。
“芳芳,我去洗个澡,行么?”
那双手不情愿地松开了。
在放满温水的浴盆里,他躺下来。他觉得很累,尤其是那颗心,疲倦极了,特别是在今天,今天晚上。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突袭了他,如此疲倦,长此以往,他的那颗心能经受得住吗?万一到了极限,忽然不再跳动了,那么……
他还有好多事要去作,不是么?他还有好多愿望没有实现。
生命是如此短暂,或许还有可能中途夭折。
他得抓紧时间。
眼前又浮现出那张妖媚的脸和那黑洞洞的眼睛,浮现出那让他渴望已久梦寐以求的女人的身影,许多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她,而在这之前,他总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一种妄想,就象许多少男少女对许多大明星譬如索菲娅罗兰黛咪摩尔或者阿兰德龙和高仓健钟情一样不着边际。
但是,她竟然出现了,那么活生生的那么近距离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过去的那种渴望又攫取了他的全部身心。
原来,他没有也没法将这渴望消灭,只不过许久以来他一直把它存放在心中,心中一个最深幽的角落。
她现在在做些什么?
或许,她已经上床,她就住在望海大酒店,她告诉自己她住五五五号客房,在那位长发的名导演的隔壁。
或许,她已经上床,同那位长发的名导演一起……
他不愿再想下去,他不想再折磨自己,再这样想下去,他就会把那张已经开好的明天准备送给剧组的一百万元的支票撕个粉碎。
他从水里站起来,他听到了他亲爱的芳芳柔柔的声音:
“亲爱的,你快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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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林对着摆在自己眼前的两张照片发呆。
两张彩色照片。
一张,一位妙龄女子,一丝不挂卧在床上,但是,长发遮住了她侧向一边的脸,除了那张脸,她全身的其它地方毕露无遗。
另一张,有点不堪入目,一位男子全身赤luo爬在一位同样全身赤luo的女子身上。遗憾的是同前一张一样,看不清这一男一女的脸,他们两人的脸都倒向一边,那个男人赤luo的背部占了很大的画面。
这照片是如何拍下来的?
他们为什么要掩藏起自己的脸?
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
于林这样想着,反来复去地这样想着。他是一个善于思索的年轻人,喜欢对问题追根寻底。他为自己有这样的素质感到骄傲。或许有人以为这是从事侦查工作的人的特点,或职业习惯,但他不承认,他从公安专科学校毕业还不到三年的时间,他始终认为这是自己的个性。正因为他这一个性,有几个案子他办得很出色,正因为办得很出色,不久前他被提升为刑警大队副大队长。
二十三岁的副大队长,只能列四个正副大队长的第四名。即便如此,他仍然沾沾自喜,因为这证实了他有能力,他在进步。
这两张照片,是他们昨天在行动中抓到几个小流氓后收缴的战利品,从一个外号叫“阿毛”的男流氓的包里搜出的,他以为这就是这一伙小流氓的产品,但阿毛招供,这两张照片是他的一个外号叫“小白脸”的好朋友送给他的。至于这位好朋友的名字他却不知,阿毛赌天咒地地说不是他们这伙人自己拍的,而另外几个小流氓也证实了这一点。
他有点相信,因为编造谎话他们来不及,当他带人冲进那间昏暗的屋子时,这些把廉耻心已经丢得干干净净的少男少女们个个都是赤身luo体的。况且,他们也不可能口径这么一直。
luo体照片,“小白脸”……这也许又是一个新鲜的故事。
根据阿毛的供述,他已经安排人去查找那个“小白脸”。阿毛虽然只提供了小白脸的住家的路段而说不出多少号,但这并不难找到。因为这类孩子在周围的居民中往往是小有名气的。
抓到“小白脸”,便会见分晓!
于林把照片翻过来,背面很洁净,很光滑,这表明“阿毛”保存得很认真很仔细,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这就是这些照片扩印出来没多久。“阿毛”说,小白脸是四天前才送给他的,可以推测,小白脸手里肯定不只这两张,否则他决不会再赠给别人,不过他持有这种照片,仅仅是为了追求刺激,就没有别的用意?
这恐怕不仅仅是一个新鲜的故事。而且是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
最好快些抓到“小白脸”。
于林把照片装进档案袋里,站起来,慢而结实地走了几步。
他瘦了,他自己感觉得到。
早晨洗脸的时候,感到脸颊贴在颧骨上。他的头发大约也很长了,他已经很久没照过镜子了,他该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了,他好象真的有点忘记自己是什么模样了。
他拿起镜子,举到眼前,但是他立刻在镜子的边缘发现,有一双眼睛正在背后偷窃着他,他先是佯装专心地照镜子,片刻,突地转身。
那张越露越多的脸已经来不及躲开。
“作一个侦查员,你还不太及格。”
于林嘻嘻的笑着,那张白皙的脸立即醉酒一般通红,两只亮亮的眸子也羞答答地垂下来。
“请进,李燕燕小姐。”
于林把一张木椅提到他的女同事身边。他喜欢李燕燕这个名字,因为这是他喜欢的一个香港女影星的名字,他只看过女影星主演的两部电影,也许在大陆也只放过这两部由她主演的电影,但他看了四次,女影星的脸蛋、五官、身段、发型和一笑一颦一招一式都让他沉迷。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上了她,但即是真的爱上了,这爱显然是无望的。不过,对眼前这位与女影星的名字不差丝毫的女同事,女警察,女侦查员,他还没有象对女影星那样迷恋。也许喜欢一个女影星和同一位女同事亲密相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尽管他早已感到这姑娘对他不无好感。当然,同那位可望而不可及的李燕燕相比,眼前这位实实在在的李燕燕无论在相貌、风姿等诸多方面都是要逊色好多的,这也许是不能诱发他热情的一个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
李燕燕抿着一嘴笑走过来,脸上的红晕渐渐淡化了,坐到椅子上,慢慢地抬起眼,把一双温和但还有些天真的眸子送给他,那对眼睛长的有点好看,于林不得不承认。
“燕燕,我刚才正想去找你呢?”
“什么贵干?”
他把那两张照片从袋里取出来,递给她。
“想听听你的高见。”
她接过,看着,若有所思。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你随便说好了。”
“那好吧。”她稍微一顿,“首先,我认为这两张照片拍摄的是真实的人体,因为画面很清晰,很生动,这就排除了从外国或港台地区传进的一些黄色画报或下流照片翻拍的可能性。翻拍的那些照片,大都很粗糙,色彩模糊,人像失真,有时照片的边沿还会显示出画报的其它画面。其次,我认为,这两张照片虽然拍摄时直接拍摄的是人体,但不是舶来品,你见过那些舶来品,那些照片上的男男女女都很大方,有的还故意作出一些放荡下流的姿式,而且背景大部分都海外风光,因此,我敢断定,这两张照片是我们的国产货,这从照片上人的姿式,背景都看的出来,你看他们都故意掩藏起自己的脸,这无非是怕暴露自己。还有那房间的布置,尽管比较高级,但搭眼一看就知道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的居所,有一点我不敢肯定,但你既然让我随便说,那我就客随主便,我觉得,这照片很有可能是在我们这个城市拍下来的。最后一点,我认为,这两张照片一是他人拍的,如果是流氓鬼混就会发生这种情况;二是自拍的,这多半是有通奸行为的人,拍下来双方留作纪念;三是被人偷拍,被偷拍的对象可能是流氓鬼混,也可能是通奸者。偷拍这种照片的人很可能是性恋态者,或以偷拍此类照片为乐,或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当然,可能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一些私人侦探受雇于他人拍下的私情照片。在以上这三种情况里,我认为第一种的可能性最大,而后两种情况也有可能。”
于林在发呆,
“喂!”李燕燕喊了声,“我以上说的有不对的地方,你不想批评指正吗?副大队长同志?”
于林走出默思,看着眼前这位长了一双漂亮眼睛的姑娘,她是那样侃侃而谈,那样有条有理,而又那样从容不迫,这真叫人没想到,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她是这样一个有头脑的善于思考的姑娘呢?同自己的思路竟不谋而和,有些方面甚至比自己考虑的更周详、更全面。
“精采极了,燕燕,我应该把副大队长让给你,你干得会比我更好。”
“就怕你口是心非”。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电话突然响了,于林抓起话筒。
“于大队长吗?
“我是。”
“小白脸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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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曼的华尔兹舞曲又响起来了。
叶旗坐在这个幽静而隐秘的包房的最里边的角落,灯光是朦胧的,一切都是朦胧的,朦胧到有些暧昧。也许这是故意制造出的这样一种氛围,在这样的氛围里,人根本无法回避想入非非。
这是望海大洒店的夜总会中档次最高设施最豪华的一个包房,他曾经陪着那些达官贵人不止一次地走进这里,但这一次他是自己驾车来的,因为他不想让人认出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在这里。
现在,他就坐在这个角落。角落的一张桌边。慢慢的呷着一杯咖啡,听着那舒缓而优美的乐曲,任不断变幻的彩色灯光像一条条弯曲的蛇或者像长鞭一样抽来,飞快地抽在他的身上、脸上。
然而,这乐曲、这灯光、这迷乱得使人发疯发狂的氛围并没有掠走他的期待。
他在期待那他渴求已久的天使般的人儿的到临。
几天了?五天,还是六天?总之就是从她出现在他面前的那时起到现在,他的心就没平静下来,就一直沉浸在那很难表述的渴望里。即使有那么多事要他去作,即使有他娇娇的芳芳偎依在他怀中,他也无力从这渴望中挣脱,当这渴望越来越沉重地束缚着他,使他感到烦燥,感到无所适从,感到一切都没有意义时,他意识到了欲望的力量。欲望的力量竟是如此强大,不可阻挡。
特别是蜇伏在心底已久的欲望。
特别是一个男人对一个渴望已久的女人的欲望。
于是,他在犹豫了一会后,拿起了电话筒,要通了她,利婷的房间。
听到她娇滴滴的声音,他的心狂跳不止,他用力抑制着,他告诉她,他想见一见她,就在望海大酒店夜总会最豪华的包房。
她很痛快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此刻,他在等他。从脸上看,他显得平静而安然,然而在他心里,他的渴望,渴望或欲望已经象潮一样涨满,他盼着她快些到来,他想早一点见到她,哦,今天晚上,会是怎么一个晚上……
叶旗的眼睛闪出点点光亮。
门启处,他看见了她
即使灯光朦胧如薄雾笼罩,他依然清楚地看见了她,一袭紫红色的长裙,一头飘逸的长发,两片浅灰色的大镜片遮住她那双让人颤栗的大眼睛,合着那节奏变得轻快一些了的舞曲,她翩翩地向他走来。
她已经站在他身边。
“利小姐,您能光临,是我的莫大荣幸,非常感谢,非常感谢。
他惶惶的站了起来,他觉得咽喉发干,说不出话来。
她只是嫣然一笑。
“利小姐,您请坐。”
她坐下了,面对着他,把眼镜摘下。
“对不起,我怕出麻烦。”
她还是那么笑着,那双大眼睛很深,涂了眼青,就显得更深,深不可测。
“当然,您是名人。”
她轻轻的笑出声来:“您不也是吗?”
他也笑笑,笑得有点牵强。
有片刻的静默。
他想说些什么,但他确实想不出来也说不出来,那些奉迎赞誉的话对她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她已经听得太多,不知有多少人用了同一种声调同一种口气以及同样的词语对她献媚,甚至不知有多少男人……这完全可以想像。如果自己仍然去重复那些,那会显得俗不可耐,一个男人在自己心仪的女人面前是应该独树一帜的。可是说些什么?说自己内心那沉淀已久如今沸腾的对她的倾慕和渴望?不行,但是总该说些什么,这样沉默下去,她会作何感想?
现在,他和她,面对面的坐在一起,这样近,只有他和她,他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部分及至每一部分的每一个细节,看得这么真切,这么实在,可在这之前,在他心中,她是那么遥远,那么虚幻。
惶然中,他问:
“你们的戏拍得还好吧?”
她迷人的笑笑。
“怎么,这就是今晚的主要话题吗?”
“哦,不,我,我是赞助人嘛。”
“现在看还算顺利,不过导演说资金还不太足。”
“那我还可以继续赞助。”
“我们也这样想,您肯定会慷慨解囊大力相助的。“
“希望你们能拍出一部高水平的好戏。”
“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服务员送来两杯红酒。
叶旗端起一杯,望着坐在对面这令自己寝食不安的女人;一只修长的指甲涂着红红的指甲油的手,端起了另一杯
“那么,为我们的相识干杯!”
“干杯!”
酒有点微微的苦。
一支悠扬的慢四步舞曲响起来。
叶旗起身。
“利小姐,请您跳舞。”
利婷笑笑,把一只柔嫩的手轻轻的铺在他伸出的掌上。
灯光不再那么毫无拘束的闪烁,不再那么迷乱,只是忽明忽暗。舞曲舒缓,象一条平静地流淌着的河,叶旗觉得曲子很耳熟,他想起来了,这是英格兰民歌《一路平安》。
著名的抒情文艺影片《魂断蓝桥》中那一对好莱悟电影名星费雯丽和罗伯特泰勒所扮演的玛拉和罗依就是在这首名曲中开始了他们那以悲剧告终的爱情。
灯光依旧是半明半暗。
叶旗想起在《魂逝蓝桥》中,当烛光熄灭的时候,玛拉和罗依相拥而吻……他看着自己的舞伴,她正也看着他,两片丰满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这使他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诱感,内心的渴望仿佛一把火正在点燃。
舞曲悠悠。
他好像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被另一张脸轻轻的贴住了,而他拥着的那个轻盈的身子已经全部倾在自己的胸前,他有点微微的昏厥……
不,不是好象,是真的,他渴望已久的女人此时此地就在自己的怀抱中……
在耳边,他听到一个柔情的呢喃:
“你在想我吗?”
他轻轻的,也是不由自主地应:
“想……”
“想……要我吗?”
他的声音在颤抖
“想……”
“男人对女人的欲望总是掩饰不了的,第一次见面时,从你的眼睛里我就看出来了。”
可能的,完全可能的,她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个深昧了生活和生活中的男人的女人。
“你知道你对女人很有魅力吗?”
“这……”
“如果一个女明星喜欢你,而且愿意与你共度良宵,你会觉得荣幸吗?”
“当然……我求之不得……”
“可是你知道怎样让她高兴吗?”
“你会告诉我的。”
“那么,跳完这支曲子,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一起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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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什么名字?”
“林默。”
“大点声!”
于林的声音大起来。
“林默。”
“有没有别的名字?”
“没有。”
“我说你这是怎么了,把你没进来时的那股劲头拿出来,别这么蚊子哼哼似的。”
于林有点发火了,在旁边记录的李燕燕悄悄地捅他一下,他感觉到了,就用平稳但依旧很威严的声音问下去:
“你有没有外号”
“有。”
“什么?”
“小白脸。”
“你就是小白脸啊?把你的年龄、出身、民族、文化程度、籍贯、家庭住址说清楚,喂,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于是,在一阵仍然低低的供述里,于林看到一张皮肤苍白如女孩子一般清秀的脸,前额很宽,眼睛很大,眼皮很双,眉毛长长的,鼻子直直的,很标致,象雕出来的,只是那小小的嘴和纤细的四肢叫人觉得不象个男孩子而更象个少女,于林突然想《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也许就是这个样子?
“见过这两张照片吗?”
那张巷白的脸抬起来,一双失神的眼睛呆呆地看一会,摇摇头。
“要不要我把阿毛带到这里来?”
单薄的身体似乎哆嗦了一下,脸抬起来,又垂下去。
“那,是我给阿毛的。”
“你从哪里搞到的?”
“那大约是十多天前,我的一个朋友,叫安平,因为他胖,我们都叫他胖子,有天晚上,他招我到他家里,他拿出一些这样的照片给我看,走的时候,我从里面抽了一些。”
“你一共拿了多少张?”
“十几张。”
“你拿了干什么?”
“看……”
“为什么看?”
“觉得刺激。”
那双眼睛始终不敢抬起来。
“胖子是从什么地方弄到的这些照片?”
“我没问,他也没告诉我。”
“除了这种照片,你手里还有没有别的这一类东西,比如luo体扑克、黄色画报和黄色录像带影蝶什么的?”
“我没有,胖子说,他那里还有画报,全是luo体的,叫我去他家看,还叫我找几个小姑娘一块去。”
“你去过没有?”
“没有。”
“真的吗?”
“真的。”
“为什么没去?”
“我怕,我怕出事,还有,我怕要是带那些不懂事的小姑娘去,她们会吃亏上当。”
看来,他的天良并没有全部泯灭。于林想。
“胖子最近几天来找过你吗?”
“没有,”
“他家住什么地方?他本人在什么单位工作?”
“胖子他家有好几处房子,因为他爸妈都是当官的,他爸官还挺大的,我常去的是他爸妈住的地方,那儿是清潭路八号,中单元,三楼,套四的房子,胖子自己住一间,他姐姐和他妹妹各住一间,还有两间是客厅和书房。胖子说他还有个哥哥,是他们兄弟姐妹中的老大,自己一个人在外头住,但我从没见过。胖子原先在什么宾馆当警卫,后来为什么不干了,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他的情况,就这些。
“你经常去胖子那里吗?”
“不,不常去。”
“那经常在胖子那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有那么几个人,我都不熟悉。”
“你可要说实话。”
“我不敢说假话,是真的,我真的不熟悉。”
“你手里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照片?”
“除了我给阿毛的两张,我自己还留了几张。”
“放在什么地方?”
那张巷白的小脸,几乎俯到了并着的两腿上。
“在,在我的枕头套里边,你们要,我带你们去拿出来。“
于林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刺痛,他才这样小的年纪,他的心本来应该一尘不染,纯洁无瑕……
“你还有什么没交代?“
“我再没干别的坏事。“
“都是实话吗?”
“都是实话。”
“那好,今天就先说这些,你再回去想想,如果想起来什么需要告诉我们,那我们再谈,记住了吗?”
“记住了。”
于林按按桌角的电铃,一名武警战士走进来,把小白脸带出了审讯室。
很静,审讯室被寂静填满了,于林坐在椅子上,觉得身子很重,脑子也沉沉的,但很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喂!”李燕燕在旁边喊。
“哦。”
“这几天你怎么尽这样?
“不光这几天,而是这几年。”
李燕燕被逗笑了。
于林站起来,“这样吧,从这案子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比较复杂,需要向局领导汇报一下,我去汇报,你去准备搜查证、扣押证和拘留证,再找几个人,同安平居住地的派出所取得联系,马上查清安平父母的职业和他们另外的几所房子的地点。”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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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旗一步一步地踏着楼梯,脚步声很响。
四周很静,这是人们已经安眠的时刻。
然而,他却还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已经有五、六天没有回到这个地方。
五、六天里,他多年的渴望终于变成了现实,他近于疯狂地沉浸在利婷的温柔乡里,享用着她给予他的一切……他象一个无力的孩童落入了一口深深的陷井,或者说是他自己跳入这口深深的陷井。他不能自拔,许多年了,那曾经被自己当成是痴心妄想的渴望,终于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一幕,尽管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然而,钱虽然有力量,但并不是时时事事都能让它的主人称心如意随心所欲的。什么都是机遇,爱情,性爱,都是机遇。拥抱着自己渴慕已久的那具高贵的肉体,叶旗觉得既拥抱了自己已经过来的三十五年,又拥抱了自己今后还很长的一段人生。那缱绻,那缠绵,让他忘记了他还有一个自己已经亲手营造好的爱巢,还有痴心爱着自己的芳芳
他不能让芳芳知道,这是一个男人的最大隐私。他知道,芳芳如果得知,一定会哭,会闹,芳芳只想一个人拥有他,不想让别的女人抢走他,他知道,芳芳这样,完全是出于爱。
芳芳爱他,爱得真心实意!
要不,她何以在大学三年级,还差半年就毕业的时候,在她二十芳龄,在他们一见钟情之后,就抛下一切,扑到了他的怀里。
是他有钱吗?
是的,他有钱,有许多有数不清的钱,芳芳同所有的人一样需要钱,然而他知道,如果让芳芳在他和金钱中间选择。她最终还是会选择他。
那么,他呢?他爱芳芳吗?
爱!
可是,他却背着芳芳拥有了另一个女人。
也许这并不是一回事,他对芳芳是爱,对那个女演员只是欲望。
唉,男人!
叶旗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家门。
他已经五、六天没有回家,没有回到他亲爱的芳芳的身旁。
芳芳会知道他的事情吗?不会的,没有人知道,他和利婷的约会尽管是狂热的,但都是小心、谨慎、秘密的进行,除了这不能广示于人,同时还因为他们是名人,名人就应该保全自己的名声、自己的形象和自己已经获得的一切,人们可以无中生有的津津乐道名人和名人的风流韵事,但一旦名人真的有风流韵事,名人就会一落千丈,失去一切。
芳芳不会知道的,他叫人告诉她,他要出一次远差,要到北方一个城市去几天。
现在他回来了。
不是那一个她没有了魅力,不是他对已经得到的失去了热情,也不是疲倦了。
只是他以为该回来了。
他没有提前告诉芳芳他要回家,他想突然袭击。
这会使芳芳高兴吗?
芳芳睡了吗?不,她一定还象过去那样,在等他,看那窗户上的灯光就知道,她在等他。
在心底,一阵歉疚油然而生,但他立刻原谅了自己,男人,都是这样的。
他开了门走进,然后关上。
卧室里的灯亮着,他换了拖鞋,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在柔和淡泊的壁灯光里,芳芳睡了。
他轻轻地走过去。
芳芳睡了,安静的侧卧着,长长的柔发散开在枕头上,一只嫩嫩的小手露在毛毯外边,明显消瘦下去的小脸上有几条干涸的泪痕。
哦,他的芳芳!
“芳芳。”他轻轻地唤着。
“芳芳。”
芳芳睁开了朦胧的睡眼,看到了他。然而并没有象过去他们别后重逢那样疯狂地跳起来滚进他的怀中,而是闭上了双眼,然后,有大粒的泪珠从眼角泌出。
芳芳哭出声来。
他有些慌,以手去拭,去被芳芳挡开了。
他不知道所措。
“芳芳,你这是怎么了?”
“呜呜……我知道,会,会这样,呜呜呜……总有一天,会这样……呜呜,你有了新欢,而且,还是……还是女明星……你叫她来,你叫她来吧。呜呜……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他的心掉进了冰窟里。
不用说,芳芳知道了。
不必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她是知道了。也许还有更多更多的人象芳芳一样知道了,知道了他和利婷的事情。
叶旗无力地倚着床头坐下来。
他觉得,此时此刻他就象一只小船颠簸在风口浪尖上。如果他的风流韵事众声沸扬,无人不知,那他和他的公司将如何在社会上生存,他将如何出现在社交的场合和社会名流当中,像过去那样得意,那样骄傲,他以前可是说是无懈可击的。可今后,他会怎么样?
芳芳会离开他?
朋友们会嘲笑他?或者疯狂开他的玩笑?
在许多许多场合,他会狼松不堪,抬不起头来?
诺大的世界会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也许不至于这么严重,也许只有包括芳芳在内的为数不多几个人知道一星半点的情况。芳芳,他可以抚慰,可以向她忏悔,可以重建她对自己的信任;别的人,他可以给他们钱,钱,会堵住他们的嘴……
“芳芳,我错了,你原谅我,原谅我吧……我今后再不会这样,决不再这样……”
他真的就要掉下泪来。
“不,不……”
“芳芳,你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不,我不会告诉你的……我要让你臭名远扬……呜呜,呜呜……我还要让世人都知道你,你是用什么手段发财的,你向税务局的人行随,你偷税漏税,还有你走私,呜呜……你以为我不知道,告诉你,我都知道,我跟你一刀两断,我马上就离开这个地方,这个肮脏的地方……”
叶旗走出卧室。
他浑身无力,摇遥晃晃。
他明白了,他严重地伤害了芳芳,芳芳那柔弱的心,芳芳不会宽怒他,不会的,柔中有刚的芳芳,一旦认准目标就会一直走下去,永不回头。当年就是这样随他而来,如今,也会这样弃他而去。他相信!
他的人生,莫非就要在此处触礁?
他在另一间房里坐下来,点着一支烟。
对他,这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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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嘶鸣着冲上了立交桥。
于林和他手下的几个人坐在车上。
刚才,追踪监视安平的人给他打来电话,告诉他安平和一个小伙子三个姑娘去了他家在临海路的一所住宅,据了解,这所住宅目前由他哥哥使用。同时又告诉了他安平父亲的职务和工作单位,末了小心的问了问:“大队长,我们是不是谨慎从事?”
“什么意思?”
“是不是向市局汇报一下。”
于林差点甩下话筒,他强压着冒上来的肝火:“军长大,还是法律大?我已经请示局长并办好了一切法律手续。你们继续监视,我带人马上赶到。出了事我负责。跑了人你负责!”
他把电话重重地扣下了。
事实证明了他预感的正确,两张luo体照片引出来的决不是几个小流氓的小打小闹,而是一件大案,或许是一个犯罪集团。一个见不得人的肮脏集团,一群发臭的抱在一起的死魂灵。
或许,也是一帮强硬的对手?
于林的嘴角举出一丝冷芳,不管是什么货色,就让他们来吧。
警车嘎然停住。
面前是一座灰色的小楼,结实、端正,外观并不华丽反而有些憔悴,但在这幽静的海边,在郁葱的林木中,有新鲜的空气,有清秀的景观,而且住在里面可以观海听浪。
“真是一个好地方。”于林自言自语着。
一个便衣走过来。
“怎么样?”
“还在里面。”
“两个小伙子,三个姑娘……”他在心里想。“阳光下的罪恶!”一部克里斯蒂的电影还有那个胖胖的比利时侦探波洛,一齐从脑子里跑出来。
“那好,干吧。”
几个人排成一行,静静地走进楼房,停在三楼一扇紧闭着的奶黄色的门前,于林作个手势,一把特制的长钥匙慢慢地伸进锁孔,小心地拧,小心地拧,门开了。
一行人一起冲进。
面海的房间,窗帘拉上了,壁灯亮着,昏沉沉的,一张大床上,五具luo体正纠缠在一起。
于林按了吊灯的开关。吊灯很亮,亮得刺眼,五具正在翻动的luo体突然凝固了,之后,是五张惊慌失措鬼一样变形的脸。
“啊——”
尖厉的女声,三个一丝不褂的姑娘用力撕扯着一张床单。
“不要嚷,先把衣服穿好。”
房间的一角,一台影蝶机和一台彩色电视机还在咝咝的响。于林走过去重放了影碟,屏幕上马上现出了两个金发男女不堪入目的行为。于林关了机子,取出影蝶,然后走向五位衣衫不整,蜷缩在窗前的男女。
“谁叫安平?”
“哦。”一个胖子站起来,哆哆嗦嗦。
“你们四个的姓名?”
“潘星。”
“王霞。”
“苏明明。”
“唐秀春。”
“好!安平、潘星、王霞、苏明明、唐秀春五位,因犯有流氓行为,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对你们进行刑事拘留,把他们铐起来。
苏明明,那个很漂亮但看上去还很天真的姑娘瘫倒在地鸣鸣地哭起来。
“五位,请在拘留证上签字。伙计们,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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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响了。
叶旗拿起话筒,他希望听到的那个声音被电流清晰的送过来,依旧是那么娇滴滴的:
“喂,是你吗?”
“是我,你好吗?”
“还好,就是有点晕,拍外景又爬山又过海的。”
“那就好好休息,喂,我想告诉你,我想取消我们今天晚上的约会。”
“怎么了?”
“明天我要出远差,再说,你不是挺累吗?你需要的那五十万元,我现在就让人给你送去。”
“那,那好吧。”
“另外,我还想告诉你,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可以告一段落了,至少在最近一段时间里我们不要来往了?”
“为什么?”
“我知道,你给了我无数男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我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也许比已经付出的和正要付出的还要多,多得多,我们彼此也都已经达到了目的,我觉得,我们应当分开,分开一段时间,想一想我们各自的未来,也许我们以后还会……但那毕竟是以后了,现在,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你说呢?”
有短暂的哑音。
“这样啊,真使我意料不到,我没想到你是这样,这样无情无义,也许你是害怕了,害怕失去你已经到手的名利?那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奉陪了,这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希望你记着我们在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这会给你带来好运气,再见!”
电话扣了。叶旗呆了半晌,才把电话放下。
他把一位雇员叫进自己办公室。
“上个月同广州发生的那件纠纷处理好了没有?
“还没有,叶总。”
“我知道你们这帮人的本领,我想自己去一下,也许只有我自己去才行。
“这?”
“不要多说了,你马上给我预订两张飞住广州的机票。”
“什么时间的?”
“最好是明天的,同时备好所有材料和其它用品,告诉外事部经理让他随我一同去。”
雇员有点不解,他不知道总经理这是怎么了,在他记忆里,总经理亲自去处理一个几十万元的纠纷这是公司有史以来第一次,但他还是答应了一声:
“好的叶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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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林得意的望着自己的猎物——胖胖的安平。此刻,他坐在审讯室那把固定在地上的木椅上,低着头,铐在一起的两只手在不住地抖。大约是第一次坐在这样一个地方享受着这样的礼遇,或者预感到自己就要大难临头,否则他不会那么紧张,慌恐,而那些惯犯是绝不会这样的,这就是初犯的特点,这弱点总会在他们身上无法自禁地显露出来。
沉静中,于林突然大喊一声:
“抬起头来!”
象遭受了猛烈一击,胖胖的身子强烈地震了一下,差些从椅子上落到竖硬的水泥地面上。那双无光的眼睛胡乱地瞅了一阵,不敢投向正前方,还是垂了下去。
“把你的姓名、年龄、文化程度、原籍、现在的家庭住址本人职业和家庭成员情况交代清楚!”
一阵语无伦次的话。
“知道为什么把你带到这个地方来吗?
“不知道,哦,知道。”
“说说看。”
“我,搞流氓。”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
那十根胖得圆滚滚的手指柠在一起,不停地使着劲,但依然抖着。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
于林拿出搜出的影蝶。
“这是什么?”
“噢,还有,看黄色影片,可这不是我的。”
“谁的?”
“是我哥的。”
“你哥,你哥是干什么的?”
“他是电视台的摄像师。”
“你说实话吗?”
“我不敢撒谎。”
“那么,这些照片呢?”于林把搜到的luo体照片抓在手中,晃动着。
“这也是我哥他们的。”
“你哥他们?他们是谁?”
“就是我哥他们那一伙人,拍电视的那一伙人,他们经常在一起胡来。”
“你哥哥现在在哪里?”
“他现在正在拍一部电视剧叫《如歌的岁月》,他在那个剧组干摄像师。”
“这些照片他们是怎么拍下来的你知道不知道?”
“他们常在一块跳什么贴面舞黑灯舞,这些照片就是他们在跳舞时拍下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情况的?”
“我参加过一次舞会,可就一次。另外他们还让我偷偷发现好几次。”
“这些照片是不是你哥让你去卖的?”
“不是的。”
“你可要说实话。”
“我绝对实话。他们用不着卖这样的照片,他们有的是钱。他们拍电视,有些单位赞助他们很多钱,他们成天用赞助的钱花天酒地的吃喝玩乐。”
“你是怎么弄到手这些照片的?”
“我偷出来的,开始就是自己看看,后来我分给朋友传看。”
“你一共弄了多少?”
“具体数我记不住,大约几十张。”
“你知道照片里这些男的女的是什么人吗?”
“知道。”
“你说!”
“有我哥,有我哥的助手,还有那个电视剧的导演,我哥说他是出名的大流氓加大才子;女的,有我哥的女朋友,还有电视剧的女主角,叫利婷,她会唱歌,会跳舞,还演过不少电影电视,挺有名的。我听我哥说,她早就跟那个导演早就勾搭成奸了。还说她和一些当大官的有不正常关系。”
利婷!
于林跟前飘浮出一个翩然若鸿的倩影……在屏幕上,在银幕上,在屏幕上,于林曾多次聆听过她的歌声,目睹过她的舞姿。她唱得那么美妙,跳得那么轻盈,仿佛一个歌舞的精灵。她会做这样的事?这太叫人难以置信了!
胖子还在说着,李燕燕在忙着记录。于林却无心问下去了。到此为止,可以说本案已真相大白,理应告终。然而,象安平的哥哥,那个大导演和那个女明星,他们呢?他们难道不是罪人,难道不应受到追究?
是的,他们没有触犯法律,他们不是罪人,他们不应受到追究。
而且,他们是名人,他们生活得是何其痛快,何其自在,今后,他们还将这么痛快这么自在甚至比这更欢乐地生活下去,享受他们幸福浪漫风流多姿的人生。
伪君子!
于林这样轻轻然而又是恨恨地骂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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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芳:
我即要飞往广州,来不及同你告别。大约五天之后回来。如你用钱可随时到公司支取。等我回来。吻你。
你的旗 即日
叶旗将写好的便条装进一只信封,交给雇员。
“飞机起飞后,你把这封信送到我家中交给芳芳,记住,要亲自送到她手上。”
“您放心吧叶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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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而来的风,带一些微微的凉爽,掀起于林的衣襟,摸几把他瘦瘦的身骨,又匆匆掠过,向远处去了。
沿着宽长的马路,于林慢慢地向前走。马路的前头是宽阔的广场,广场的前头是楼房林立的住宅区,住宅区的前方是看不见边的海。
海,于林已经好久没有看海了。
他想去看海,他也该去看海,去海边呼吸一下那夹杂腥味的空气。
案子是结了,结案报告已经写好,却不是那么潇洒那么利落,因为过于简单,没有什么情节。
不过,他的眼前总还是有几个影子在飘来飘去,阿毛、小白脸、胖子安平,还有那个很漂亮但看上去却很天真的姑娘苏明明。他为他们惋惜,他们还多么年轻多么朝气蓬勃啊!特别是那张小白脸,总在他眼前凝固着,赶也赶不走,恨也恨不起来……
还有一个影子,一个妖媚的影子,利婷。
今天上午,他竟然神差鬼使地拜访了她。
他是以调查案情的名义走进这位大明星下榻的望海大饭店房间的,他想见识见识这些名人的风采。
但她的眼神是那么傲满,语词里尽是热嘲冷讽,仿佛她愿意坐在他面前跟他说几名话,他应该感到万分荣幸。他象受到了侮辱,把搜到的照片摔在她面前。
他以为她会尴尬、羞辱而无地自容。
然而她看几眼,抬起头来,用那种不屑一顾的目光瞅着他,怪声怪气地说:“这是艺术,你懂吗?这是真正的艺术。像你这样粗俗的人,也会知道什么是艺术?”
这个娼妇!
他在心里这样骂一句,起身离开了这个让他恶心的人。他无兴再去见识那位他本欲见识的大导演和安平的哥哥,他能想像到这会是些什么玩意。
于林嗅到了风中掺杂着的腥湿味儿,也听到了时断时续的潮声。他已经走到了海边。然而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所见到的海已经模糊了,同灰黑色的天空浑然一体。
他在海岸边的铁栏上俯下身。他不想再向前走了,就在这里看看夜之海,听听海之潮吧。望着海,他呆呆地出神。
“该回去了。”
这显然是李燕燕的声音。她什么时候跟来的?回头,见她就站在自己身后。
“我想告诉你一个有趣的消息,我想你也许愿意听。”
“真有趣的话,听听也不妨。”
“今天下午,局里收到一封匿名信,说通达公司偷税漏税,还说这个公司的总经理叶旗通过行贿,承包工程,走私汽车油料等,让我们立案侦案。通达公司经理叶旗,你知道吧?”
“暴发户,大名人,谁不知道。不过现在流行红眼病,看别人富了就气得要命,想方设法地坏人家的名声。再说这种事现在不足为奇,我不单指匿名信,而且也指行贿受贿,偷税漏税等等。”
“这有哪,这封信还揭发叶旗同你很感兴趣的那个女演员利婷有不正当在系,要求我们查清,你说有意思不。”
这句话叫于林听得发愣,但他没说什么。
静了片刻,他听到李燕燕柔柔的声音:“别在这里站了,挺凉的,回去吧。”
“好的,听你的。”
有一只手,软软的,摸到了他的手,而他也就把这只手紧紧攥住了。他们靠得很近,他闻到了她的发香。这样近的距离,这发香,使他产生了一种冲动,他想亲吻……
手机响了,于林接了手机,李燕燕见他的脸越来越严肃起来。
“快回去,有命案!”
警车把他们拉到一幢别墅门前,一位同事迎出来领他俩进去,别墅豪华的装修令于林目瞪口呆。
“死者陈芳芳,现年二十一岁,死亡时间约在四小时之前。初步测定,死于过量的安眠药中毒。从现场情况看,好像是自杀。”法医小声对于林和李燕燕讲。
“怎么发现的?”
“他的男友公司的人来给她送钱,开门见人已经死了。
“这么说,门是开着的?”
“是的。”
于林缓缓地走近死者,死者很安祥地躺着,躺在华丽的席梦思上,象一座大理石雕刻,叫于林感到痛惜和惊讶的是她竟那么年轻,那么漂亮。但是,她死了,生命已离她而去,人世间的一切恩恩怨怨已与她无缘。于林扫视着这华丽的居室和居室里华丽的陈设,她不幸福吗?她应该很幸福,因为她生活得这样优裕,而且她又是这样的年轻漂亮,为什么要自杀呢?
“死者的家庭情况呢?”
“据初步了解,她没有结婚,只有一个长期同居的男友,就是本市有名的私营企业家通达集团公司总经理叶旗,而他四天前已经去了广州至今未回。”
叶旗?
于林的心猛跳了一下。他看见李燕燕也皱起了眉心。
“燕燕,你说过的那封信,那封揭发叶旗的匿名信,现在在哪里?”
“我看见在局长那里放着。”
“你马上回去,把信复印一下。我把这里的情况搞定,结束后我们在局里碰头。”
“好的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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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场,我们查找并提取了死者陈芳芳的一些遗稿,有她上大学时的课堂笔记,还有她在看过的一些书上的批注。之后,我们又收集了死者和她朋友的一些信件,连同那封揭发通达公司的匿名信一并交技术处鉴定,结论为字迹出自一人这手。这证实匿名信确是死者陈芳芳所写,但死者为什么要写这样一封匿名信呢,而且还将同一内容的匿名信分别寄往检察院和法院。我们分析,不外乎以下几个主面的原因:一是通达公司和该公司经理叶旗确实存有如死者信中所反映的那些问题;二是死者与其男友即通达公司经理叶旗产生了感情不和乃至危机,这种不和或者危机很可能就如死者信中所说的是因为一个女演员的涉足造成,因而死者一气之下写匿名信揭发。这封匿名信的内容也许是真实的,这是因为死者了解情况;也许是虚假的,这就是死者对其男友中伤陷害,有意败坏其名声。第一个原因,我们考虑可能性不大,因为死者毕竟与叶旗同居多年,即使通达公司和叶旗真的有那些问题,感情好的话她也不会揭发,而且会守口如瓶。因此,我们考虑第二个方面的原因的可能性大一些,即死者和叶旗因另一个女人一个女演员的介入,感情不和,即写信揭发。这是第一点,也是确定本案性质的关键一点。第二点,案发时,死者的家门没关,这表明一是死者疏忽忘了关门,二是死者故意不关门,三是死者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死去的。但是,一个一心想自杀的人是不会故意不关门或者疏忽到连门也不关的程度的。以上这两点使我们对死者陈芳芳自杀产生了高度怀疑。但尸检证明死者确是服用过量安眠药中毒身亡,而且在死者床头柜上就有一只空了的安眠药瓶;从现场情况来看,无任何他杀的迹象。况且最大嫌疑人叶旗已于四天前乘飞机去广州处理公司事务,至今未回,而死者是在其走后两天后死亡的,没有作案时间。再说,即使他有作案时间,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呢?是否就像死者信中所言移情他人?或者有其它问题为死者所知?目前均无法确定,而且,他又是如何作案的呢?死者是安眠药中毒死亡,他总不会把安眠药硬塞到死者口中吧?所以,本案死者陈芳芳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一时难以定论,有待于进一步侦查,收集重要证据。以上就是办案人的初步意见。”
局长和几位副局长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才说:
“基本同意你们的意见,这确实是个扑朔迷离的案子,要耐心、细致。”稍停一会,又问:“那个叶旗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原定明天回来。通达公司本来想告知其陈芳芳死亡的情况,被我们制止了。我们想没有必要让他知道,如他知道了,可能对我们会更不利。”
“这样也好。”局长说,“这是个人物啊!不光是我们案子里的人物,而且在我们这个城市,知名度也不小啊,因此,你们更要耐心细致,还要大胆,有勇气。”
于林和李燕燕一同走出分局。
这是个晴郎的晚上,有一块浅浅的目亮,有淡薄的月光,还有少许星星,散散地围着那块月亮。
但他俩只是向前走,并不说什么,默默地走。
除了沉重,于林的心中,还有一阵烦燥在流动。他有种渺茫的感觉,过去那种沉稳、冷静和信心感正在离他远去。
陈芳芳不会自杀,这是他最初的结论,到现在他还是这样认为,并不想改变。
是叶旗杀死了她?
证据呢?
没有证据。没有证据,这就是凭空想像,而这是不可取的,不应该的,也是一个侦查人员的职业素质所不允许的。
于林突然站住了。
他和李燕燕居然不约而同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海边的这片别墅区,来到了陈芳芳住过的那幢别墅前。
这里,曾有过陈芳芳,年轻美丽的充满活力的陈芳芳。
然而,此刻那房子里空空的了,那个年轻的生命已经离开了那华丽的居室,过早地去了那个每个人都要去的地方。本来,她可以健康地快乐地活下去,象一个美丽的天使,她是那么漂亮,那么让人向往的年轻漂亮。
“燕燕,你觉得陈芳芳很可怜吗?”
“如果是自杀,那么,她一点也不让我可怜或同情。”
“你认为她不是自杀吗?”
“我是在这样想。”
稍稍静了会,于林又问:
“燕燕,明天叶旗的飞机是几点到?”
“上午十点。”
“我们到机场去接他。”
“如果他明天回不来呢?”
“那我们就天天守在机场。”停了停,李燕燕觉得于林的语气重了许多。
“不过,我想他明天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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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旗走下飞机。
他从天上回到了地下。
他的心脏跳得快而乱,他明显地感到,他好像失重一样,有一种踏空的感觉。
他走出机场。阳光太强烈,刺得他眼睛胀痛,他在那些花花绿绿的小轿车里搜寻了好一会,也没找到他常坐的那辆暗灰色的奔驰560。
倒是有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人向他走来,径直走到他跟前。
“您是通达公司总经理叶旗先生?”男的问。
“是的,你们二位是?”
“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两个蓝色的小本本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二位有什么公干?”
“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谈谈吗?”
“我刚下飞机……”
“我们不会耽误您很久的。”还是男的说。
“那好吧。”看神态,他完全出于无可奈何。
在机场候机厅的贵宾室,于林、李燕燕和叶旗坐成一个三角。
有好一会儿,于林一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正吸着健牌香烟的男人。他很年轻,不会超过三十五岁,风度很好,衣冠楚楚,属于那种很注重外表的人。相貌无可挑剔,特别是那双眼睛,深沉冷静,加上那紧抿的嘴角和不动声色的表情,让人觉得这是个虽然年轻但却稳定而又成熟的男人。
而且还少年得志。在这个城市里,他以富有和慷慨大方地赞助各种社会福利活动而大名鼎鼎。
还不是一个很容易对付的人,于林想。
“叶经理,您旅途劳累,按理说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但我们还是要占用您的一段时间,而且——”于林有意拖长了这两个字的尾音,“还要告诉您一个不愉快的消息。”
“什么消息?”看得出他有点紧张。
“一个同您关系极为密切的人两天前永远离开了人世。”
“谁?”
“怎么,您没有预感到吗?”
“是陈芳芳。”李燕燕说。
叶旗的脸立刻变成了灰色,倚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具木偶。不一会,泪从他眼里无声地流出来。
“叶经理,叶经理。”
“哦,哦……”
“因为陈芳芳死因不明,我们正在进行调查。您能提供给我们一些情况吗?”
“我愿意……愿意。”
“请您镇静一下。我想问一下,您同陈芳芳一起生活多么久?”
“两年多了,快三年了。”
“你们感情好吗?”
“很好……芳芳她爱我,我也很爱她……”
泪又断断续续从叶旗眼里流出。
“你们平日发生过争吵吗?”
“很少。”
“最近有过吗?”
“有过一次。”
“在什么时间?”
“我去广州的头一天。”
“吵得厉害吗?”
“不……”
“为什么事情?”
“她……心情不好。”
“你是什么时候去广州的?”
“四天前。”
“行前回家同她做过告别吗?”
“没有……哦,芳芳,芳芳……”
叶旗呜咽了,低唤着那个已经没有生命的名字。
“你们之间的关系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不,不,没有,我们一直很好。”
“那么,她平日有什么心理障碍吗?”
“没有……”
“经我们解剖化验,证明陈芳芳是服用过量安眠药中毒死亡,您认为她会自杀吗?
叶旗抬起一双注满眼泪的失神的眸子,慢慢地摇着头,“我不知道,不知道……”
“叶经理,您对我们有什么希望吗?”
没有回答,只有哭。
于林和李燕燕对视一眼,同时站起来。叶旗的话和哭声都被录在了李燕燕的口袋里的那只小录音机里。
“叶经理,我们走吧,陈芳芳在等你同她最后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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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林正在电视机前收看他每日必看的本市新闻。
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张微笑的美丽的脸,并变成一张呆照,凝固在彩色的屏幕上。
利婷?
于林心里一抖,立刻瞪大了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屏幕。
“本台记者报道:在我市最近拍摄的电视剧《如歌的岁月》中担任女主角的女演员利婷及该剧导演今天下午在我市机场持伪造的假护照企图非法出境时被我边防人员抓获。边防人员还搜出并扣留了他们随身携带的大量外币和金银珠宝等。据悉利婷是因为与一件重大腐败案件有关仓皇出逃而被抓获的。该案犯已移交我市公安机在,我市公安机关对该案正在进一步审理……”
于林呆了许久,突然跳起来。
他发现身后坐着的李燕燕也在发呆。
于林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快慰。
“燕燕,我们一起去见识见识这位大明星,好不好?”
“你?”
“然后再找叶经理聊聊。”
李燕燕明白了。
当他俩离开看守所,走进叶旗那典雅得象他的人一样的经理室里,叶旗从那张很大的写字台后面的皮转椅上站起来迎接了他们。
“欢迎二位光临。”
他的脸色苍白如一张蜡纸,面容憔悴,声时沙哑,低沉。看上去他好像依旧沉浸在失去陈芳芳的悲伤里。
“突然来访,实在冒昧,叶经理多包涵。”
“不必客气,请坐。”
于林和李燕燕落坐在叶旗对面的沙发上。
“叶经理看过今晚的本市新闻没?”
叶旗摇摇头。“这些天我连电视机都未开过。”
“那太遗憾了。”
“怎么?”
“有一条精彩的新闻,您真该看看。”
“哦,什么精采新闻?”
“一位女演员在我市机场出境时被我们抓获了。这位女演员,电视剧《如歌的岁月》的女主角,据说是您的好朋友。”
“谁?”
于林把几张彩色照片递到叶旗面前,那都是在胖子安平那里搜到的,是利婷正面、侧面、背面及卧立伏坐各种姿势的半裸和全裸照片。
“呶,就是她。”
叶旗拿起那些照片,一一端详着,他虽然很平静,但于林看得出他是在极力抑制着自己。
“您的朋友,对吧?据我们了解你们私交很深,外界盛传您同这位利婷小姐有一段浪漫的经历。”
叶旗把那些照片掷在写字台上。
“于大队长,我希望您慎重使用这样的语言,否则我会认为您这是对我的人身的攻击和名誉的侵犯。”
“当然,这种话您可能听着不怎么顺耳。但事实上,最近在我市拍摄的由利婷主演的电视剧《如歌的岁月》,您分三次共赞助了二百多万;还有,您多次出席这个剧组举行的各种仪式,宴会,同剧组人员来往密切,这我们没说错吧?”
叶旗不说什么,点着了一支烟,还是健牌。
“也许您把这位利小姐当成了您心目中的女神、天使、圣母玛丽亚,但是,您知道吗,就是这位大明星,在舞台上、银幕上、屏幕上,载歌载舞,千娇百媚,而在台下,却卑鄙无耻地进行流氓活动,跳luo体舞,拍luo体照片,其行径之下流肮脏,令我们或许还有您会瞠目结舌。您知道这些照片是怎么拍下来的吗?这就是她同那位一起非法出境的情人那位大导演以及她许多这样的情人在鬼混时拍下来的。”
于林定定地看着叶旗,他发现叶旗脸上有阵阵轻微的抽搐。
“我们当然不愿相信外界有关您和这位利小姐的风言风语,也不认为像您这样有修养有地位的人会同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染。我们知道您作为得利于党的政策先富起来的人,很热心各种社会福利活动特别是文艺事业,经常赞助文艺界的活动。但是您也许不会想到,拍摄电视剧,电视台拨的经费和电视台自筹的费用已经绰绰有余,您和其它单位赞助的百万元巨款,就被那位大明星利婷和她的情人那位风流多情的导演先生在黑市上购买了大量外汇和金银珠宝在双双出逃时被我们捉拿归案了。”
有意停顿了一会,于林继续说下去;
“或许您不愿相信,但我们刚刚在市看守所提审了他们,这是他们亲口交代的。在今晚市电视台“本市新闻”节目重播时,您不妨亲眼看看,以供参考。”
叶旗的脸色更白,呆坐着一动不动,好像没有了呼吸。
“叶经理,您被人愚弄了。”
一阵沉默。
“当然,您若愿意,也可以亲自去落实一下,这两位明星就关在市看守所,叶经理神通广大,这件事不难办到。哦,还有一件事,几天前我们收到一封信,信中对您颇多微词,经技术鉴定,这封信乃陈芳芳所写。这大约是您亲爱的人留在世上的最后笔迹,我今天把信的复印件带来了,想请您一阅。按理说这是不允许的,但我想这也许会对您有所启发。如果您没有兴趣那就算了,如果有兴趣,可以看看,看完了,如果有什么事情不明白,我们可以电话联系。我的手机号码是……”
于林在一张纸上匆匆写下几个数,连同那份复印件推给叶旗,同时把那些散乱的照片收回。
“叶经理,我们该告辞了。”
叶旗仍然原姿态坐在转椅上,一动未动。
于林和李燕燕相视一笑,起身走出了叶旗那典雅但却使他们越来越感到憋闷的经理室。下楼时,于林有点得意地微笑着;
“怎么样?”
“你真行,像波洛一样。”李燕燕飞他一眼,然后,靠近他并挽住他的手,轻轻地说:“我爱你.”
于林又看到了那双羞答答地垂下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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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于林收到一封信,一封寄给他本人的挂号信,寄信人地址及姓名一样是空白的。
于林预感到了什么。他小心地拆开信封,抖出几页折叠得很整齐的纸来,展开。
字写得很端正
尊敬的于林同志:
尽管我不配这样称呼您,但还是请求您允许我这样称呼,这是我留在人世的最后笔迹。当您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也许已经在天国里遨游了,但我还是决定,在离开人世前,把这些文字留给您,我所信赖的人,请求您耐心看完,这些字虽然是我写下的,但它们本身是干净的,并没有玷染我的肮脏。
是的,我很肮脏,正如你们所推测所想象的那样,我的灵魂我的内心和我的肉体都很肮脏。原来我自己还不怎么觉得,但如今我已强烈地感受到了,我的肮脏已令我不配活在这个干净的世界上。
昨天,我去了市公安局,之后又去了看守所。因为我的确有点不相信您的话,也不怎么相信电视台。你们也许是在对我进行一场布置好的心里战,目的在于诈我。但是在看守所,您的话还有电视新闻都得到了证实。而且我还亲眼看到了利婷,这个卑鄙下流的女人。
这个卑鄙下流的女人,她那么无耻地诱惑了我,诱惑我落下她和她那位没有人性的情夫早已设计好的圈套,在他们的目的达到后将我以脚踢开,逃之夭夭。而我又是那么软弱无力,在那个风骚女人面前,那么轻易地跌近了深渊。
这使我失去了已经拥有的一切——我的财产,我的功名,我可爱的芳芳;也失去了未来;我的生命,我的理想。
我承认,我背着我亲爱的人同那个下流女人发生了下流的关系。这是我万不该迈出的一步啊,可是我迈出了。
我承认,是我害死了我亲爱的芳芳,在我同那个下流女人的事情被芳芳得知后,在我感到威胁后,在我飞往严州的头一天,我潜回家中,在她长期服用的又快要服用的完的一瓶花粉胶曩里掺进了大量强力的安眠药,因为芳芳本来就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这样就可以造成芳芳服用过量安眠药的自杀假象。当我安排好这一切离家,在飞往广州的飞机上,我感到了恐怖,我也感到了无限的后悔,但已经晚了,晚了,我的芳芳已经为我所害。这是我万不该迈出的一步啊,可是我迈出了。
我承认,正如芳芳留在世上的那最后的笔迹中所讲的,我偷税漏税,走私行贿……这些,都有据可查,在我的日记里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是个罪人,我亲手杀死了我爱的人,同时也杀死了我自己。
我是个罪人,我太看重了金钱的力量,我以为这个世界不过就是个金钱的世界,我有钱,就什么都可以去买。确实,我买到了很多,包括那个下流女人的肉体,可是,也买到了通往天堂的钥匙。
此时此刻,回头看看自己三十多年的足迹,看看这生机勃勃的世界,我更留恋人生,但我已经身败名裂,这世界的纯洁使污秽的我无颜再活下去,我觉得唯有一死,方能解脱。所以,在这里我告诉您,请您相信我,我将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安静的死去,不会让人们知道,不能让我肮脏的尸首污染了人们生活着的这纯净的地方。
请您相信我!
至于我死后,那一切都无所谓了,我的所有金钱和财产,当然属于生我养我的这块土地。这也可算是我的遗嘱。
在走向地狱之前,谢谢您,还有那位同您一起的可爱的姑娘。谢谢您们拯救了一个无可救药的人。
打搅您了,我感到深深不安,您用这么大的耐心读完了这封信,读完了一个罪人的忏悔,读完了一个可悲灵魂的自白,让我再此深深感谢您。
叶旗绝笔
于林呆立着,许久许久,李燕燕走进来,他没看见。
“你怎么了?”
几张纸从他手中飘落在地上。
尾声
十天后,晚报的一个角落里,登出了一则认尸启事:
本月十八日在我市西山发现尸体一具,男性,年龄在三十至三十五岁之间。尸长约173公分,身穿灰色西服套装,戴瑞士伯爵高级手表,西服上衣内袋装有“叶旗”名片。死者亲属务必于十日内来我局联系认领,过期不侯。
市公安局刑侦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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