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岭漫笔
平素倦怠,游历甚少,山水之间,要说熟悉,苏仙岭当算其一。蜗居于山南,细细数来不觉已是二十年有余。穷此一生,能有多少二十年?呵呵,不由想起那句歌词,有多少爱可以重来。这数不清的爱中,有一种必定是属于这抬头低头之间,欢喜沉默之后,无可回避的山岭。
可是,最不能说清的恰恰也是这低低的山岭,这微微隆起的孕妇的怀抱,这每日经过却许久没有登临的胜地。爱么?似乎淡淡如水,不爱么?却容不得旁人哪怕些许的轻视诋毁。她没有其它名山那高耸入云的壮观,也没有其它名山绵延不绝的广阔宏大。她甚至是瘦弱的,瘦弱到要用清秀用宋词来彰显它小家碧玉般的姿容;它甚至是清冷的,清冷到要用张学良的枪声来衬托桂花的寂寞和惆怅;它甚至是普通的,普通到要用古寺用偶尔的钟声来平添幽幽的古意和叹息。
很长时间没上山了,如此这般,可以说是我的懒惰之过,也可以说是我的疏忽使然。它在我的心里是清晰的也是模糊的,清晰的是我闭着眼睛亦能爬上山顶,我能将一干景点如数家珍;模糊的是如你细究每一处,例如桃园居的流水何时丰盈何时干涸,例如三绝碑的大小形状颜色朝向,还例如景星观的香火是怎样的鼎盛等等细节,我定然哑口无言。这就是所谓的熟悉的陌生罢,例如我们的父母亲人,日日相守,一朝竟难以说出太多究竟。
依山而居,面河而立,每日从山前杂乱的菜市场采买归来,每日在熙攘的人群后张罗人生,不经意间忽略了它的存在。偶尔提及,也不过是一个话题中的相关地点,或者一个身影匆匆的曾经片段,并无特别。有时,甚至于想,哪来的传说,哪来的渔村,哪来的村姑,哪来的红绫和苏耽。但它终归是存在的,至少在心里,在很多人的梦里,像一朵花,不会枯萎。
印象中, 第一次爬苏仙岭是小学三年级,学校组织春游,那时家里还住在如今城区的罗家井一带,隔着几里的路程,这区区几里,当时想来已是很远了。前夜竟是一宿难眠,颇多兴奋和憧憬。第二日大早,带着面包系着红领巾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老师很紧张,一路催促,像赶着一群山羊。彼时的苏仙岭一幅原始的景象,没有大门,没有巍峨的牌楼,没有盘山公路,没有门票,自然也没有今日听说得几十元咂嘴嫌贵的感慨。石阶是有的,却绝不是如今的沉重庄严,像嵌在土里的楼板,随意而松软。竹叶婆娑,一山的绿,一山的翡翠明珠,泉水淙淙,云生雾绕。可惜那时的少年对名胜古迹竟是毫无兴趣,竹林里,山野间,遍地是“战”场,采几枝映山红,追一追鸟叫虫鸣,再到没路的僻静之处探探险,一番下来,就告别了童年。
还记得某日外地朋友打电话来,一口称羡。她说,住在山下,况是名山,你太幸福了!我颇不以为然,所以回答充满调侃,幸福成为一种习惯,你还会觉得幸福吗?她说,人啊,被幸福包围,不失去不会懂得珍惜。我嗤之以鼻,这山还能凭空飞走了不成?不过细想,确实不无道理。
南方小城,久无雪影。08年的纷飞却成为期盼之后的灾难。一树树的腰折,一幕幕的疮痍,苏仙岭一夕之间竟是悲痛呻吟的少女,白色隐没了她暗自招摇的靓影,冰刃夺去了她熠熠生辉的红颜。有些日子,我立于窗前,一遍遍地望,她光秃秃的头顶,暴露出褐色的伤口。幸好春风又来,绿衣又长,依稀又有往日的模样。如今,漫步山下,或面对半空之中,阳光之下,银光闪闪的庙宇,我不由想,有些,我们是该珍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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