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村有五朵金花，五朵金花按花开时节依次叫兰花、桃花、梨花、杏花、荷花。五朵金花有五位男人，五虎按年龄大小依次叫着大虎、二虎、三虎、四虎、小虎，这五位男人时称西山五虎。

先讲五虎。当年，还是八十年代，五虎都还是二十多岁的毛头后生。先后几年，都娶了老婆，生儿育女。要说这五虎，人才倒是没的说。大虎三虎身材魁梧，二虎小虎俊秀清雅，四虎虽矮些，然活泼机灵，人称“矮脚虎”。五虎老婆，各个漂亮，貌美如花。当时流行电影《五朵金花》，人们就把当时村里五位美丽媳妇称为“五朵金花”了。

话说八十年代，正是改革开放初期，年轻人正是大展宏图之际。经过几年打拼，西山五虎各个事业有成。有的当了官，有的搞承包致了富，有的在外跑生意发了财。也有的凭着一行手艺绝活，成了当地有名的财老板。

现在，村中每遇红白喜事，这“西山五虎”便常常聚在一起。这不，眼下村中适逢喜事，棒槌家老三娶媳妇喝喜酒。这“西山五虎“又聚在一起了。酒过六巡，“高升”已过，但“五虎”却酒兴正浓。这“西山五虎”的酒量，在西山村是出了名的。不但人人能喝，而且各个豪爽，绝不赖杯。眼下，大虎提出，如今喝喜酒，不喝个月月红，不算喝酒。今日，先喝个月月红，再商量。大家同意。于是“把壶官”将杯筛满。

就在此时，主人家来了。大家齐喊：“棒棰哥，来，陪一杯！”棒槌并不推辞，“把壶官”将杯筛满，递与棒槌，大家一饮而尽。棒槌提议，今日五虎聚齐，酒须喝个痛快。边喝酒，还得讲些故事，就讲你们自己的故事。不知是谁拍了两下手板，接着大家一齐拍起手板。有人提议，有理没理，大的来起，大虎你就先来，讲讲你当年北京卖柰梨的故事。

一提起当年北京卖柰梨，大虎就来劲了。大虎端起酒杯，正要呷一口，哎，把壶官，筛酒！原来大家只顾讲话，忘记筛酒了，把壶官连称“失职失职”，“原谅原谅”。急忙将杯子筛满。大虎呷一口酒，来劲道：“要讲当年北京卖柰梨，我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哎呀，那阵仗，我现在想起来还胆寒。记得八五年我承包乡农场柰梨山，一百多亩那！成本花了四五十万，都是外面大老板投资。那时我压力好大。农场几十号人，活儿全靠我安排。还要学习技术。什么苗木培育，施肥，病虫害防治，好麻烦。那技术人员都是我从县农科所请来。哎，说来也怪，那柰梨第三年就挂了果。好甜哪，讲实在话，我从娘肚子里生下来，还从没吃过那么甜的果子。第四年，大结了。十几万斤柰梨，除了送礼送了一万多斤外，全是那投资的大老板运到香港去了。六十多元钱一公斤那！据说那大老板在香港卖百多元一公斤，赚了好几十万哪！

“你们屋里人得柰梨吃吗？”

“慢点，莫打岔，那么贵的东西，你吃得起吗？”，大虎又呷了一口酒，接着说：“第五年，就是九零年，北京要开亚运会。早先，那大老板已下了定钱，按去年现价，六十元一公斤。可后来国务院打来电话，说北京亚运会要柰梨招待外宾，还说外国运动员都喜欢中国的柰梨，回国时都要带一些回去。所以今年的柰梨一律不准随便出卖，一定要保证亚运会的需要。后来国务院来了人，做那大老板的工作，退了定金。亚运会是八月二十号开始。我们八月十二号开始下果。三百多人摘了三天。大车装了四十多车。十五号，柰梨全部运到市里。晚上，国务院又打来电话，说包装一律按国家最高标准，明天国务院要来人督促，还要从北京带包装盒来，原先所装纸盒一律不要。第二天，国务院的人来了。他们是连夜坐飞机到省城，然后从省城跑高速公路来的。包装盒都弄来了，包装好再运到省城搞空运。当天我们从市食品厂调来三百技术熟练的包装工，一天搞定。每个盒子装十个，每个二两，每盒一公斤。太大太小都不要，就只要二两一个的。好严格奥。十七号我们到了省城。柰梨运到飞机场上飞机。那飞机好大！有三层楼那么高……”

“莫吵，你们说飞机有好长？六丈多！有五六间房子那么长！”大虎又呷一口酒，得意地笑道：“别看我人不像人，泥巴脑壳，还搭帮装柰梨坐盘飞机。”

“哎，怎么不讲了？到北京见了中央首长吗？”大虎又呷一口酒，摇头道：“莫讲起，到北京下了飞机，我连方向也搞不清了，只跟着市里开发办的老梁走，柰梨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我问老梁，老梁说，只管跟着走。只管吃饭，睡觉。明天么，到处玩玩，看看天安门，故宫，长城。柰梨么，早安排好了。你只管准备麻袋装钱。”

“哇塞！发大财了吧？”众人一齐惊呼。大虎又呷一口酒，得意道：“发是发了点财，不过不是我一个人发财，大家发。我回来后，钱还没到。等了几天，付来了。一共九百多万。除了各种开支，还剩八百多万。农场每个工人当年工资两万，奖金一万五，招待费用去五十多万。投资的大老板收回成本四十万，股份分红八十万。乡里股份分红八十万，其他如乡农技站、县农科所等单位也搞了点。还留下一百万作来年生产基金，我自己只得了八十几万了。”

“哇塞，一年搞八十多万，变大老板了！”

大虎哈哈大笑，端起酒杯：“喝酒喝酒！”一饮而尽。然后，倒着酒杯　“亮杯亮杯！”

把壶官筛满酒：“来来来，继续讲，谁来？”

“老村长，该你了，说说你当村长那几年的事。”二虎当了十几年的村长，现在虽然退下来了，但现任的年轻村长把他看着顾问，凡事都要问问他，所以人们都称他“村长顾问”或“老村长”。

“当个芝麻村长有屁说的？”二虎呷了一口酒，说道：“要说呕气，倒呕了不少。就说那年修白油马路，蔡颠子堂客翻天困在路上耍赖，不准马路从她地里过，我只拉了她一下，结果她反咬一口，诬赖我调戏她，还告到乡里派出所呢，你说气人不气人。”

“她还说你摸她下身呢。”

“那女人死不要脸。我是那样的人吗？当着全村千多人打个赌，我是那样的人吗？娘买闭。”二虎有点来气了。

“不说那事，说说后来办水泥厂的事。”

“水泥厂么，没我二虎，有点难。你说，就那地皮，就难搞定。放这边，五组不同意；放那边，三组又不干。后来我把两个组的组长、头人、有名望的人喊在一起，连续开了三天三夜的会，最后两个组杀猪会餐，搞定了。我几个晚上没睡觉呢，真是。”

“前人栽树，后人歇凉。如今西山村有这水泥厂，大家都好了，都不忘你老村长呢。”

“不忘个屁，莫骂我就万谢了。就当我为西山村修了点阴功。”

“来，一路发，来来来！”大家一饮而尽。

“老三，听说你们河上跑运输有味道，讲点过瘾的吧？”

“哥哥我坐船头哇，妹妹你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笑什么？唱错了吗，那什么什么永……永相结唱得不对。你想，一个妹子，能坐船头吗，是我把她赶下来了，让她在路上走，我一个大男人，应该坐船头。你知道那河滩上浪有多险？”

“神州以上十八滩，一滩更比一滩险。你一个旰不佬，不吓死你吗？”

“莫讲起，那年我们三个人，在八面山搞了百多立方，准备拉到河边扎排，放到下河江苏。后面讲放排太慢，我们叫了三只大机船。我们三人每只船上一人。另请了六个人帮忙，都是河边的朋友，会水，每只船上两人。那机船马力大，在这沅水河上还不怕。可到了洞庭湖就危险了。那洞庭湖宽阔八百里，一眼望不到边，好高的浪！足有七八尺！我们三个老板都是旰不佬，没见过阵仗，都吓得打抖，藏到船篷里不敢出来。还全靠几个帮忙的，见过阵仗，不怕风浪。”

三虎呷一口酒，继续道：“后来到了长江，啊哟，那船就在浪尖上彪。我算见过世面了。怪不得自古以来那么多人写长江。在长江上彪了两天，两千多里哪，两天就到了江苏扬州。一打听，说浙江苏州的木材更好卖。于是我们又走运河，从扬州到杭州，再到苏州。”

“哎哟，那苏州的木材确实好贵。一块多一斤。我们卖了五天，全部卖完。那钱装了两麻袋。”

“哇塞，那么多钱，不怕水老倌抢？”

“怎么不怕？我们请了五个保安，自己又人多，才不怕呢。回来后，分账，总共赚了一百二十几万，每人分得四十几万。”

“哇塞，一趟生意赚几十万，怪不得你……”

“来来来，喝酒，一口干！”大家一饮而尽。

“神刀，显显你的功夫，就讲讲你和柴老板堂客对歌的事。”这四虎学了一手泥工绝活，远近闻名，曾一个人跟三个人比赛，结果

三个人还比不赢。他不但砌墙速度特别快，而且砌的质量特好。时称“泥龙第一刀”、“神刀”。

“太阳出来么照山坡，照得我哥哥想妹婆。妹婆你看看哥哥在屋顶呀，你就在下面陪哥唱唱歌……”

有人接唱：“哥哥你在上面小心走哟，妹婆我在下面等哥哥哟。做完了功夫你下地来哟，洗干净手脚你就把妹抱。”

四虎接唱：“抱一抱那个抱一抱，抱着那个妹妹你上花轿！抱一抱那个抱一抱，抱着那个妹妹你上花轿！”

“欢迎欢迎！欢迎神刀再来一个！”

“不不不，我就会唱这，跟那歌星什么火……什么……记不起了，反正是歌星，跟他学的。”

“听说你给柴老板那趟工夫白做了，给柴老板堂客买了金项链？”

“那有的事，莫乱说，我四虎不是那种人。那婆娘不过就是爱唱唱歌，天天陪我唱那上花轿，搞得风言风语。来来来，喝酒喝酒，一口干！”

大家一齐举杯，一饮而尽。　把壶官筛满酒：“来，五老爷讲讲你们官场的事。”

这小虎在泥龙乡任了多年副乡长、人大主[xi]。西山村叔侄弟兄都唤他“五老爷”。小虎呷一口酒道：“这官场的事有个屁讲的。还不是肯做就事多，不做就没事。像我们乡里，那一件大事不是我在那里舞。那年搞杨梅基地，开山，挖凼，下基肥，那一样不是我在那把关？后来到浙江搞苗子，我几天几夜没睡觉，弄死了。谁感谢你？现在乡里每年几十万收入，发奖金还不是都一样，万把块钱？”

“你自家那几亩杨梅，不也发了么？”

“就是么。你光靠那几个工资，奖金，能有几个钱？要富，走出去像个人样，还得靠自家想点办法，搞点外块。这几年，我那几亩杨梅，也搞了好几十万。”小虎得意地：“我老五虽然官不大，干实事倒还不比别人差。凭良心说，我对得起泥龙乡万多老百姓。来来来，一口干！”大家一饮而尽。

“月，月月红……月……”

“大虎醉了，扶他回去。”

“我没醉，我……我……没醉！我……没……醉……”

其实，“五朵金花”早就来了，时刻准备接自己男人回家。只是这西山村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男人们喝酒，女人们不能打叉。女人打叉，男人们会觉得很失面子，往往会大打出手。现在都醉了，大家七手八脚，把男人都接回家了。

再说“五朵金花”。

当年这“五朵金花”是远近闻名的五大美人。各个貌如天仙，风采迷人。而且都有文化，能歌善舞。八十年代，她们自编自演的《西山村的五朵金花》在市文艺汇演中获得金奖，受到市领导的接见，一时传为佳话。现在，虽然她们都已人到中年，但仍然风韵犹存。时下，西山村的文娱活动正搞得红红火火。这不，今天她们又聚在一起，正排练歌舞《美丽西山》呢。

“哎哟，又停电了。妈也，这vcd放不起来，怎好排练？”

“休息休息。来，讲个笑话。我们天天在这跳呀唱的，谁的男人最开窍，最支持？”

“荷花家小虎。你看荷花那服装，就是上次小虎在怀城最大的服装超市里选的，多好看！”

“兰花姐好福气哟，大虎哥从不让兰花姐上锅台，家务全包了。真叫人羡慕哟。”

“你们不晓得吧，那老三天天跟给梨花姐洗澡，还抱着梨花姐看电视。”

“我叫你嚼舌头！我叫你嚼舌头！你被你男人搞得……”

“莫闹了，来，我们来学学电视里，评一评，谁的男人分数高。一二三名颁奖。”

“评委呢，谁当评委？”

“我们五个人都是评委。还有，哎，小丫，你来当个主持人，快点！”现在，“评男人”就开始了。小丫：“评委就位。一号评委兰花女士；二号评委桃花女士；三号评委……好，现在讲讲评分标准。主要从三个方面衡量，第一，对妻子忠贞，不怀二心；第二，脾气好，不打骂妻子；第三，勤快，肯做家务事。好了，现在开始给男士打分。”

“现在请评委给一号男士打分。”　兰花心里有点紧张，心想如果自己男人分数最低，这面子……算了，管他。自己高打点，就算最高分去掉，别的分数也高些。她打了个98?5分。这杏花呢，心里有点鬼，用眼斜看了一下其他几位，心想那事是不是空点分。原来那次从北京卖柰梨回来，在怀诚招待所玩小姐的事，讲得纷纷扬扬，就满着兰花嫂。这事本来也怪老梁。这大虎人本老实，不知道这招待所里洗澡也有名堂。当他跟老梁正脱光衣服洗澡，忽然小姐来了，两位。那小姐竟一点不怕羞，径直来到面前，还说什么先生好。那大虎吓得半死，忙取衣服遮着下身要跑。老梁忙唤住说，不要怕，这是洗桑拿，要小姐帮忙的。老梁边说边笑死了，两位小姐也勾着腰笑。这大虎也由着他们了。后来老梁跟乡里人说起这件事，都笑死了。后来这事就传到了西山村，就只兰花一人蒙在鼓里。但这事谁去扣分呢？杏花也打了96分。

“现在请给一号男士亮分。一号评委，98?5分；二号评委……四号评委96分；……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一号男士最后得分是，98?25分。”

“现在请给二号男士打分。”桃花心里盘算，我屋他分子应该最高。他那方面有说的？看她们怎样打分。她自己打了个98?8。梨花心想，她那男人，什么都好，就那件事。蔡颠子堂客那事还可理解，但他和妇女主任那事就有点说不清。看她们怎样打分。梨花打了96?2分。

“现在请给二号男士亮分。一号评委98?8分，二号评委96?2分，三号评委……去掉一个……二号男士的最后得分是，98?10分。现在请给三号男士打分。”

梨花心里有点没底。自己那人什么都好，就是常在外面做生意，你晓得他在外面做不做鬼事。兰花暗自好笑，心想梨花你这木脑壳，你老三在外面带小老婆你还蒙在鼓里。那年老三发了点财，带着小老婆到北京旅游，给小老婆买了金项链，那小老婆嫌太小，老三买了一个大的给小老婆，把那小的带回来给了梨花。梨花喜死了，逢人就说老三良心好。看她们怎样打分。兰花打了96?5分。

“下面请给三号男士亮分。一号评委96?5分，二号评委97?3分，三号评委98?8分，……去掉……三号男士的最后得分是，98?05分。下面请给四号男士打分。”

“四号男士的最后得分是，99?9分。”杏花募仿主持人的口吻，抢先说。这杏花最是性格开放，对什么都看得开。就说这男人吧，你管得了那么多？这老四在外面搞工程，本来辛苦，跟人家女人有点那个，开开心，好大屁事。只要对我好，好歹我也包着点。杏花正胡思乱想，小丫叫她：“杏花婶，四叔在外面带小的，他得50分也不差了，还99?9分呢。快打分！”

“下面请给四号男士亮分。一号评委96?8分，二号评委……去掉一个……四号男士的最后得分是98?10分。下面给五号男士打分。”

这荷花早胸有成竹。别人的男人那方面都有一点，我那五老爷虽然是个领导，但那方面还算洁身自好。外面那么多漂亮女人，从没使他动过心。那死人也太老实。荷花就这么想着。杏花正暗自好笑。心想这五老爷有点手段，把个荷花耍得像耍猴一般，耍得团团转。本来么，那五老爷跟女秘书的事，早就几乎公开化了，可这荷花嫂偏偏不信，只当是谣言。谁要提起，她还跟你吹胡子瞪眼的，咳，真是的。杏花古怪地一笑，打了个98?5分。

“下面请给五号男士亮分。一号评委96?8分，二号评委97?5分，三号评委……去掉一个……五号男士的最后得分是，98?05分。现在休息一会，看最后评比结果”。

“现在公布评比结果：一号男士大虎，第一名；二号四号男士二虎四虎，并列第二名；三号五号男士三虎小虎，并列第三名。”

“还是大虎威信高也！”大家赞叹一番。

“现在由领导颁奖。”

“第三名，奖老婆睡一夜。”

“掐死她，风丫头！掐死她！”

“第二名，奖老婆睡两夜……”

“抓住她，叫男人们来整死她！”

“第一名，奖老婆睡三夜！”

五朵金花各个又好气又好笑，纷纷追打着小丫。但他们哪里追得着。“来电了，莫闹了，来排练！把vcd放起来”

“美丽西山哟我爱你，山美水美哟人更美。建设小康哟奔前程，锦绣西山哟无限美，无—限—美！”

2008?11?26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