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寻访春天,又一次独自面对这永远是川流不息的长江。船只如归家的人儿,匆匆地、静静地穿梭在黄昏的江面。水天一色,远处的夕阳,没有了耀眼的光芒,映在波澜不惊的江面,发着艳丽的红光。
不远处的码头上,一艘渡船启航的笛声,惊飞了几只栖息在水边的小鸟,打破了稍显宁静的江面,也荡起了不高的层层细浪。泛着红光的江水唰、唰、唰地轻拍着江堤。我的思绪也飞越时空,回到了30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黄昏的江面。
我所在的这座老城,紧靠长江北岸,隔江相望的是一个当时隶属于我们这个城市的县下面的一个小镇,和我们这座城市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小镇。镇上许多人在我们这边城里工作,每周回家一次;那里的菜农每天早上挑着自家种的蔬菜过江到城里来出售,傍晚再乘渡船回家。
那天是星期六,一个骄阳似火、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周末。街上没有几个行人,只有树上不时传来一阵知了的叫声。太阳渐渐下去了,沿江的路上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那些行色匆匆、拎着人造革包的和挑着两个大菜篮子的几乎都是准备乘渡船回到南岸小镇的人。
因为是周末的缘故,平日里宽松的渡船上挤满了人,连二层甲板上都站了许多嫌船舱里太挤、太热的乘客。大家经常乘船,都很面熟了,互相打着招呼,说笑着。忙碌了一天或是一周的人们,带着回家的激动,带着满脸的轻松。渡船缓缓驶向了江中。
“不好了!船沉了!”江边传来凄厉的呼号声,这呼号声不一会就传遍了大半个老城。许多人纷纷涌向江边,涌到出事的过江轮渡码头。我,一个还未满十岁的懵懂少年,也随着大人的脚步,赶到了曾经常在那里打泥巴仗的江边。
沿江的路上、江堤上,连麻石条砌的防洪墙上都挤满了围观的人。只见快要落山的太阳把整个江面映照得红红的,红得眩目。那艘渡船早已不见踪影,没入了滔滔的江水中。江边的人们议论纷纷:唉,只能坐百十人的船挤上去两三百人,怎么不出事呢?都怪那条煤船!都是命哦。也许是水龙王太寂寞了哦。
我一点都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确实很奇怪,怎么今天的江面是这样的红?象血一样的红。后来大人告诉我才知道,原来那天渡船严重超载,行驶到长江中间时遇到一艘装满了煤的货船,避让不及,渡船被撞沉到江中了。好多天后,沉没的渡船才被捞出江面,大部分人都在船舱里挤成一团,无法逃生,大概死了有一百多人。
那是一个没有网络,连电视都很少看到的年代,报纸对此也未作报道,惨剧仅仅在市民的嘴里传了一个月,就再也没有听到相关的消息了。一百多条生命就随着那奔流不息的江水而去了。
又一声汽笛响起,惊飞了一只黑色的水鸟,也把我从那并不遥远的梦里惊醒。我独吟一首小诗,如送给昨日的挽幛,也算是30年后清明前迟到的祭奠吧。
寂静的黄昏如嘶鸣的哀蝉
升腾在江面似血的残阳
虽然是艳若火红的桃花
却只能放飞一群白色的乌鸦
回家的路途那么遥远
生命悠忽间在水中消散
纵然能激起滔天的巨浪
也仅是为他们演奏了人生的绝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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