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说期望着自己长大,而长大的字眼往往出现在作者笔下时,总会是在转身的瞬间。我呢?似乎似醒非醒的梦游状态,无法给予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因为,我总是如此的善忘。尔后,傻傻地对着窗外月下摇曳的树影,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古老的清水砖墙下,映出着接吻情侣的背影,怅然若失间,似乎想起了曾经。很努力地让自己回忆着,终于让自己相信:那年,他曾来过。
是缘分吗?信奉上帝的教徒总不忘履行虔诚的祷告,遇见她的那天,我明白,是冥冥中某种神秘力量的安排。雨后清新的空气冲散着连日来闷热天气带给人的烦躁,图书馆内的书籍也变得欣喜而焕发生机。信步闲荡于某个书架,是我的一种习惯。就是在这么一个如此让人奢侈享受的黄昏,在某个书架的转角,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至今还记得初见的场景,在琳琅满目的书籍充当背景的剧情里,他的所有一览无遗地暴露在我的眼皮底下。那一瞬间,我的世界只因他而存在。是帅气的,是温顺的,是迷人的,毫无不夸张地说,在正视我的那一刻起,我便成了彻底透明的物体,他若伸手,可轻易将我的五脏六腑全部掏空。原来,丘比特之箭的来临也喜爱带给人们意外之惊喜,就如雨后黄昏图书馆的那场遇见。
人类永远是最危险的动物,因为他们表露的只是一张脸皮,可以伪装,而且是那么的随意。我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脏会因跳动过猛而穿破胸口,屏气凝神地整理好脸部的表情,假装镇定而无意地与他擦身而过。女人,往往擅长伪装自己,特别是对于感情。
平淡无奇地走过了花季雨季的年龄,回首,难寻缠绵悱恻之情,不见风花雪月之景。每每远远观望校道路灯下卿卿我我的男男女女,冷笑之而不顾。谁又知,孤芳自赏者的内心,是最需甘露浇灌的旱地。转身,依旧埋首于书卷之内。偶然读见书中浪漫男女主角的爱情史,便自嘲为剩女。静则思之,总觉得是一种本性,对于未来的他,我从未有过去寻觅的念头,犹如朝圣者信奉主一般坚信:他的出现是一种天生的注定,属于彼此的。我发现自己一直都是固执的女生类型,等待着那前生的约定,寻回属于自己的别一半,而那一半的他,必定同样抱有着同样的想法。默默地告诉自己,那是我和他的约定,和素不相识的他。听起来似乎有点可笑,可我偏偏就是执着于这么一个想法,一直走到了今天,走到在图书馆与他擦肩而过的日子。是的,花到时节自然开。
难以置信的是,等待若干年的幸福近在咫尺时,我却失去了将信仰付诸于实际的勇气。眼睁睁地,望他的背影,若无其事地走过,然后,拐角处消失在我的视线。脸颊上冰凉,不知何时,两行清泫的泪水不争气地滑下。女人,原来也是懦弱的,极力伪装的表面,掩盖着的却是疼痛的神经,我不知道与他那0.1秒的对视,自己的眼神是否出卖了自己,或许,他根本无心留意我异样的注目。流水不解落花意,他会知道我的存在吗?会有可能吗?
习惯于晚自习的我,那天却令人不解地留在了宿舍,早早躺在床上并无睡意,双眼盯着顶上的天花板刷白,脑子里的总是挥之不去的那一幕。图书室,他的面貌,我的伪装,突然发现自己并不另类,不过是一个青春萌动的少女。以往对各种花痴的矫情,不自主地嗤之以恶心之感,而现今的我,沦为自己厌恶的怀春之情。当他的身影闪现时,又再一次树立了对他的向往与崇拜,是的,我被打败了,彻底地败给了一个仅仅一面之缘的男子,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姓名。睁眼闭眼,摆脱不去白日里的相逢,梦境,也一再重复擦身而过的痛楚。脸侧被冰冷惊醒,枕头早已被泪水湿润,梦也不再属于我的自由。想起了绛珠仙草为报浇灌之恩而用今生还泪,莫非我也注定要以泪表情。殊不知,泪水流干无人晓,更何况他。夜,静得异常。
课上无法听讲,翻阅书本难以静心以待之,握笔不能成文,索性合上书本,又一次来到了图书馆。同样的书架,同样的拐角,却不见同样的背影,他不在。我呆若木鸡地站在他昨天寻书的位置,忘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其实,我有明白他不可能会在这等我。或许,我认错人了,那人,并不是所等待的他。天黑得很快,管理员很礼貌地告知我闭馆的时间,然后,开始打扫工作。我沮丧地离去,仿若失去的是某样不可舍弃的贵重物。有一种预感,他不再会出现了,是消失,亦或那天根本没有出现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这是一座南方的城市,不下雪的冬季让人察觉不到它的脚步,早上醒突然觉得异常寒冷,添了厚厚的风衣,便是冬天的开始。我开始怀念家乡的雪,洁白,不容玷污,是一种象征,更是一种享受。当你静静地对白茫茫一片的山,白茫茫的地,还有那追赶嬉戏的顽童,胖得可爱的雪人,你会忘记所有的一切,你只属于自己,全身心的惬意。
好想回家乡看雪。这是我写的第一句话。
文笔不错的我面对着素雅的信纸,却显得像不知所措的孩童,传闻某某人写情书是那么挥笔如神,而我,却言不着边际地写着不相关的文字。一封无言情无表爱的情书写好了,这是我人生里第一封写给男子的情书,似乎从一开始便注定它永远无寄出之日。小心翼翼的装入精心挑选的信封,紧撰在手心,依旧每日准时地在那个书架,还有那个转角。守株待兔地守着那个领域,紧盯经过身边的每一个男子,偶尔出现貌似身影,转面视之,又发现非他本人,却也惊得手心一阵冷汗。信封很快被汗液弄湿,发皱变形。很显然,他并没有实现我守候的愿望,打那以后,再也没出现过。
原来,那天的相遇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有人说,人长大了便不再有相信童话的权利。灰姑娘的水晶鞋是假的,遇见的王子也是臆幻的梦境。红梦阁内那一场梦,大观园内演尽痴男怨女的种种风情史,结局也只落得各自伤悲的劳燕分飞。我不是那受人浇灌之恩的绛珠仙草,他也并非衔玉而生的痴情种,罢了,由得它随西北的风而散尽,权当作年少无知的一剧黑色幽默戏剧。
来时猛烈而轰动,去时孤寂而无声,我的抉择总是那么的直截了当,因为干脆,也显得残酷。总之,很平静地接受了不争的事实,开始忘记那转角的相遇,开始抛却纠缠的梦境。我还是原来的我,课室,图书馆,食堂,还有宿舍。不时呆坐在足球场边的绿茵地对着空旷的天空发呆,喜欢买大号的冰激淋,爱好安妮宝贝文字的忧伤,还有那机械般重复支配自己的作息制度,仿佛一切都像原来平静,淡看那云卷云舒,独品那花开花落。我依然是我。
下雨了。细细的雨丝被风吹偏了下落的方向,成片成片地呈弯曲状,迎面与雨亲密,一阵阵凉意夹杂着风的抚摸。这是入冬的第一场雨。过完这场雨,便是期末归家的日子。不再对成堆的课程设计而苦绞脑筋,那些早已成为家常便饭的琐事随意性便可应付之。抽空到火车站挤长龙,整整一天下来,手里多了张标明终点站的车票,那是归家的期望。倒计时翻着日历,终于在那一天踏上了返乡的火车。
返乡的列车载满归家的浪子,满车厢的南腔北调,神色各异的神情,还有杂七杂八有味道。我很适应于这种普通车厢喧嚣的环境,所幸的是,我的是坐票。车道里挤满手拿站票的乘客,不知道他们的终点站是多远,或许对他们而言,比起到家见着妻儿老小的温馨,站立的累是不足挂齿的吧。是的,有希望的人总是幸福的。闭目养神,静听车轮与车轨摩擦发生的声响。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最后被高低的呐喊声吵醒,原来到站了。站台上写着家乡的名字,一阵心底涌上的暖意。
家依旧是那幅光景,朴实无华的亲情,即便是低矮的茅屋,在最冷的冬季也充满着心窝儿里的暖。看雪,倾谈,做家务,邻里走动,偶尔翻翻随身带的书本,日子很快就到了春节这一天。尽情地感受着这偏远山村的白雪皑皑之景,共携弟妹一同到附近广场玩耍。广场上厚厚的积雪上好不热闹,堆成了雪人乖乖地被手拉手的孩童围着转,还有掷雪球打雪仗。心底阵阵欢喜,似乎回到了孩提时代。
信步踏在厚厚的雪地上,很享受地观望着这一切,或许多少年后,我将生活于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此处的种种会成为仅剩的记忆。小弟传来一阵哭啼声,闻声望去,不远处抱着脸哭泣。急忙跑去问:“怎么了?”小弟伸开掩脸的小手,红扑扑的脸蛋淌着泪水,泣不成声。一旁的小妹说:“他被雪球打中了脸了。”我微笑,劝解他:“别哭别哭,不疼不疼……”不远处传来斥责声:“林小童,你又欺负人了?”应声望去,顿觉背影眼熟。刹那间,脑海里尘封的记忆沉渣泛起,是他!!图书馆的书架,还有那个拐角,被手心汗液湿透的情书,一瞬间席卷了我的大脑,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呆呆的表情盯着他,竟然没察觉他拖着一小孩移步过来站在了我们面前。
“向弟弟道歉,说对不起。”他指向小弟跟林小童下命令。林小童看上去大小弟两三岁,满脸的不情愿,很是委屈。我仍然望着他,忘了该说些作为长辈该说的话语。“说啊,你砸疼了人家还不愿意道歉是不是?”他又斥责林小童。终于,他注意到了我,不解的表情让我从梦游状态醒了过来,“是你?!!”天哪,殊不知我一开口是这种话,他更是一脸愕然:“你?认识我??”我不敢想像自己的脸上是否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在这大雪天竟觉得热辣辣的,颈背有冒汗的感觉。口齿不清地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的……我……呃……小孩子玩而已,没事没事了。”可算说了大人该说的话了。他嘴角微微一笑,说:“这家伙打小就调皮捣蛋,老欺负比他小的孩子,管也管不住,真是抱歉!”然后,他弯下身子,伸手轻轻擦了擦小弟的红脸蛋上的泪,笑着说:“还疼不?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动不动就哭哦……”望他绅士的动作,我看到的是盛装的白马王子半跪着给穿着洁白婚纱的白雪公证戴上戒指,唯美而幸福的镜头,呆若木鸡地征住了。又是错觉吗?为什么他总是将我陷入错觉中沉沦,为什么他在我决意忘却他时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缘分也喜欢捉弄痴情者。
再次望着这片冰封的土地,无心观赏,白茫茫的一片,映衬出我内心的空白,是他么?真的是那个他么?为何一再将我戏弄后,毫不在意便扬袖而去,为何面对我如此不经意地忽略,又是为何不消失的彻底一些,好让我有个自欺的理由。他,不是他——对面窗外的雪光,我狠狠地告诉了自己。然后,入睡,没有梦见他。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如水,安稳恬静,很快,又踏上了返校的火车。复原了,所有的一切,他消失,这次再也没有出现过,再也没有。关于那天他的记忆,渐渐被沉渣,被堆积的时光埋没,我知道,他,不是他。如此,日复日,年复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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