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了,我没有叫过你一声宝贝,其实你一直是我的宝贝,只是我懂得这些的时候已是中年,但愿这都不算晚。
前两天你打来电话,你说:最近少开车出去。我当时有点莫名其妙,我的交通工具除了车,好像没有别的其他了。我问:为什么,那我要走路吗?你有点不好意思的小声说:我昨晚做梦不怎么好,你还是小心点,尽量不开车吧,本来起床就想给你打电话,怕你怪我多事,到现在才敢打。我突然就看见了你,隔着一千多里的距离,你揉着衣角,傻乎乎的站在我的生命里。
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已经五岁了,那时候的你瘦得要命,小细胳膊仿佛一碰就要折,每天拼命的哭。太姥姥来了,是爸爸把她接来照顾你的,可是她太老,不能同时照顾两个孩子,我只能去姥姥家,你的哭声和站台上火车的嘶鸣交织在一起,到了姥姥家很久我都一直耳鸣。是你抢走妈妈本来属于我的怀抱,可是,当我吸着空空的奶嘴,我却不恨你,相反,我开始想念你的哭声和挥舞的小脚小手。
太阳从后门升起来,你知道那是什么季节吗,那是我最喜欢的季节,你出生的时候,那个初秋,太阳就是从家里的后门升起来的。太阳再次从姥姥家的后门升起,你就周岁了。爸爸和园子里的青苞米一起来到姥姥家的饭桌上,我啃着香甜的苞米,听着大人们说着你如何的学会了走路,如何会说很多含糊不清的话,大人们都笑起来,我也笑,苞米粒呛到我的鼻子里,我大声咳嗽,他们却没人注意我。你知道吗,我喜欢姥姥家的园子,那里有很多好吃的,我吃每一样的时候总是想多摘一点,我想你一定也喜欢,我大声说:姥姥,我要给妹妹带很多好吃的,以后我要少吃一点了。他们还是笑,我却笑不出来了,我知道我想家了,想妈妈,也想你。
再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四岁,走路很稳,想把饼干送到我的嘴里,我有点害羞,躲在爸爸的身后。你灿烂的笑着,一把抱住我,你说,姐姐!是啊,我是你的姐姐,比你大四岁,你的个子却和我几乎一般高,在我的感觉里,你还是那个挥舞着瘦小手臂的婴儿,你却在我离开的3年里一点一点长大了。以后的日子,我们几乎形影不离,你成了我的小尾巴,乖巧的小尾巴,你特别的懂事,超乎你的年龄。那时候农村都是露天电影院,大人孩子去看电影每人都要自己带个小板凳,你每每也搬个小凳子,不管电影演到多晚,你都不睡觉。散场的时候,你会乖乖的拿着自己的小凳子,贴着我,在黑漆漆的小路上,温暖的气息让我们彼此都感到是那么的安全。
我上五年级的时候,你也背上崭新的小书包,秋日里的阳光明媚灿烂,秋草还很葱绿,露水在草叶上慢慢的滚动着,你和小鸟一样兴奋,那条路被你的笑声拉的很短很短。那年冬天,好大的雪,放学的时候雪已经齐了膝盖,大风呼呼的,仿佛要把我们两个单薄的小身体吹走。我拉着你的手,深一脚,浅一脚,你突然就哭了,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雪里,我的心突然就疼了一下,比雪刮在脸上还疼。你是我的妹妹,虽然你身高几乎和我差不多,可我是你的姐姐,我比你大四岁。穿得和棉花包的我背着象棉花包的你,我们在雪地里艰难的行走,你的呼吸贴在耳边,热热的,象家里的热炕头,象暖呼呼的热被窝,我说,妹妹,我们就快到家了,到家就不冷了,一点也不冷。。。。。。
我上高中的时候,爸爸病了,干不动重活,家里就剩下你和妈妈还有年幼的弟弟。为了不让妈妈那么劳累,你放学就抢着干活,很难想象你瘦小的胳臂是怎样把一百斤的玉米搬上自行车,推到加工厂,磨好,再推回来。你从来没和我说过那些,可我却一次次看见你在风里流泪,我的心一次次疼痛。我上大学的那一年,你考上黑山的一所师范学校,你那么好的成绩,却放弃了大学校园,只因为你乖巧懂事,不想家里的负担更重。我看着你默默的收拾行李,默默的抚摸我的录取通知书,看着窗外那只忧伤的风筝在天空里孤独的飘荡,我突然泪流满面。
读书,毕业,工作,恋爱,我们在个自不同的生活里越来越远了,你有了幸福的家庭,充实的事业,乖巧的女儿,你的家远在千里之外。十年的折腾,我也经历了辞职,出国,创业,我的家也离你一千里。我很少有时间可以给自己放假,你就在寒暑假的时候来看我,带着你的宝贝女儿,帮我洗衣做饭,帮我做你能做的,仿佛要在一个短短的假期里为我把什么都做好。你来的时候我满心欢喜,你走了,我要空上很长很长的时间,恍惚间,屋子还有你熟悉的身影,你在院子里种的小菊花芬芳起来,日子象流水一样。
宝贝,我一直没这样叫过你,可你却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没人能代替你的位置,我们的血管里流动着一样的血,我们是手足,我们是姐妹。宝贝,隔着一千里,你一直傻傻的,乖乖的站在我的生命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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