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在初春的水色向晚，天光依然明媚，有若有似无的吟唱在空气中流淌。你毕竟可以不必分辨声音的来源，它经过哪里，在声波中经过怎样的辗转起伏，而进入你的耳膜。就是这样，在恍然有所动的心念间，人们忽略了过程，齐刷刷仰头看着一棵棵树。声音流过，暮色渐起。

暮色渐起。一棵树，疏离的枝桠构织着天空的轮廓，疏落的树叶动静如初春的颜色。天光缓慢筛下，斑驳的影子，随着风起，抖动而漫长。飞鸟掠过。

另一棵树，繁茂悄长的叶子严严实实遮住头顶的一片天空。眼里的世界，因为忽然仰头，便褶皱如时光般绵密悠长。想起岁月，或者本来便如此。

如是心安，两棵树，无穷无尽的树木，在城市的天空，像水流过。从大地，往上，接近云朵飘移的距离。

其实还是关于你的一些叙述，使我想起两棵树，枝叶朝向的远方。想起关于一片绿油油油菜花包围的春天往事。你安静得坐着，望着远远的菜地。

就是这个干净的动作，我透过春天琐碎的片段，拼凑起当年少年时。你或许不知道，在你回忆的背面，我注意到暮色渐起，些微的颤动，或者树叶，或者窃窃私语，或者静默。还有一些词语，譬如，心安无为，形随运转。切入你回忆黑白的画面。

一个陌生的城市。也是在早春。我的勾勒围绕朴素展开。少年时，二个男孩，二个女孩，还有一个你，在湮远的光阴深处。我可以想象，那些风吹树叶“沙沙”响的年龄，少年的忧郁如此青涩地逼近多年后的遥远。

粉红色的衣服，风吹起荷叶花边的衣摆，麻花辫子，像久远光阴，从容不迫地铺开。像兔子一般的安静，跌落，在深处的悸动。

两棵树，多年前，一棵是我，一棵是你。多年后，暮色迷漫叙述的天空。暮色的深处，其实有着令人动容的理由。一些片段，几分惆怅。容易随意的想起、忘记，消失。

两个女孩的小男友后来同时爱上一个女孩。或者有些笑意，那么年轻的时光，爱情便如约而至。因为不敢笑，所以我随手翻起了一本《禅话》，里面有两句诗：大梦场中谁觉我，千峰顶上视迷途。于是翻起暮色，你的叙述还是波澜不惊，像树的年轮，一层一层得伸展，叶子哗然，拾起年华。

两个女孩之后，疏远了你。你还是一脸天真，想着有风的少年时光，三个女孩如影相随，一起吃饭睡觉上课。在饭后暮色渐起的时候，坐在操场上，看着太阳落山，看着光明与黑暗在轮回中完成壮丽的转变。或许当时想过，如果太阳每天沿着熟悉的视野，升起，消失，再升起。那么岁月其实是可以盈盈一握的真实。可以永恒的拥有。

我可以透过你叙述的暮色，看见一双翅膀的穿越，穿过云层，穿过树木的上空，穿过未知的以后，然后安静地收拢飞翔。在两棵树相互延展的枝桠，落下。

多年后，你沉默不语。在年轻的花开灿烂中，遥想起一些久远不可得的温馨。明媚的阳光，掠过你此刻散落的长发，泛着青春丝质的色彩。在麻花辫子的过去，少年的惆怅时隔多年终于抵达，你竟然有些眩然欲泣了。那年那月，便是深种于土壤的一个理由，不可或缺。

没有什么，一切如期而至。两棵树，在人们望向远处的目光中，完整勾勒出时光旅程的痕路。有一些疼痛，接踵而至的更是一些花开花谢的怅惘，淡然的飘逝。

你伸出一双手，冬天干燥阴冷的南方气候，像刀刃，割过光润细嫩的肤质，鲜血的涌动在表象的深层。那样的疼痛是水流落花的涟漪，也许接近少年无缘由的忧伤。

你说，我在听着。

我在想着，既然世界由光明与黑暗构成，空荡与障碍隐显使一生跌宕起伏。遥远的未知以后，也会因为世界、虚无，规律可循的真实，有了可以感知，苍然而温馨的拈花一笑。

那么，少年，也只是空荡荡的一片时间空白，本来没有什么，因为路过，所以多了饱满丰盈的画面。它也会逐渐的消失不见。

忧伤之所以难免，很多时候因为年轻。两个男孩其实没有跟你单独说过一句话，你只是很冷漠得看着他们，两个女孩后来慢慢离开了你。所有的，不只是因为误会，远离，是年轻疼痛必然最本质的表达。

你知道的，在少年时光，稚嫩的心岸，挥挥洒洒地开满五颜六色的花，一阵风吹过的时候，花瓣片片坠落。正如你多么不愿回忆的往事，里面的少男少女，一丝轻颤的疼痛掠过，足于摧毁不经世事的城堡。

记得当年，你爱笑，喜欢唱歌跳舞，兔子一样的安静，不懂暧昧。坐在前排，长得像郭富城的小男孩，默默地唱起了歌，五彩缤纷的颜色涂满空白的画面。校园附近的油菜花，在春天的时候，一大片一大片地开满田野。那歌声为你而忧伤，他没有回头。默默地细数光阴，油菜花热烈地开放。

只是一不小心，便走入了现在。两棵树，沉默的往事，你结束了叙述。关于那些后来，其实你提及过，或者我觉得留有一大片意犹未尽的空白，更能深刻点缀我们漫长的人生，所以我忽略了。

暮色渐起的时候，是灯火最先察觉到。在依然寒冷的早春，城市的上空呼啸着北方南下的冷空气，无数扇窗子，紧闭。人间便由此构成。比如，在这个暮色渐起的时候，你的往事一直引领我跌入时间的深处，暮色渐浓，在黑夜里，我想着那年那月那日，所以也惆怅了。

粉红色的光阴，荷叶花边的衣摆，油菜花。有许多的歌曲会进入你的心灵，该珍藏的，或者只有一首。我莫名想起一首老歌，记不起歌词，淡淡地听过，默然而坐。

你在城市的一头，舒展如水的轻眸，我无法平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