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的时候,还在睡梦中的我,被手机铃吵醒。掀开被子爬起来,感觉到头异常晕眩,迷糊地翻开通讯录,才发现已经有三通未接来电显示。赶忙回了通电话,可是里头却传来了那个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再次拨打,依旧如此,我陷入迷茫之中。
回想昨夜的高烧,仿佛尚有余悸。折腾到半夜才靠吃药勉强入睡。以为隔夜过后,烧会退掉,醒时才发现全身依然酸痛,头重脚轻,体温计还升到三十八度半。可是看到这个号码的时候,我却立马将准备请假的念头打消了。洗刷完毕,捻了药片,勉强喝了一杯牛奶,就着一起喝下。提了包,草草出门。看看时间,离上班的时间尚早,抬着头深呼吸了几次,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这才推着脚踏车,又向那条深巷行去。
春天的早晨,有股潮湿的味道,昨夜忙碌的我,与第一场春雨失之交臂。关上电脑的时候,夜已很深,不知不觉一丝忧愁染上眉头。来到这座城市的时间,已无法记得,只记得初来这里的那天,天空上的白云细碎在城市的上端,站在高楼上,能轻易看到更远的山上,有浓浓的雾盘绕着。像是故乡里时常玩耍的那片竹林,总是细碎了几缕淡雾,常常一个人坐在那丛石垒上,抬着头,看透过叶罅间的阳光,丝丝缕缕。少年时的记忆,就这样油然浮现在脑海,很清涩,很盎然。
转眼间,就流失了一大片时光。常常一个人在深夜的时候会被苍白的梦惊醒。打开灯,看窗外夜景依旧光鲜,月光如水,而心却莫名的湿了一地。流年的白日光下,有太多的憧憬,有太多的苍白,只是在偶尔间,才会想起,原来这几年来,这个原本陌生的城市的外表,至少已在心间铺下了一亩田,闲暇时分,已足可以让自己安静地冲洗干净,然后再栖息,睡一个安稳觉。
于是,每当早晨来临的时候,我总可以悠然地唱着歌词,踩着单车,驶过那条小巷。傍晚时分,再从那条巷子回来。有时候没有目标性的,盲目的任由脚板摆弄。这条小巷总是安静的,所以尽管它从比出门就直走的那条公路要多一些脚力,我却还是喜欢时常从这里经过。
我并不喜欢埋头在不见天日的办公室,沉溺在一大堆白纸之中,成天看不见阳光。如我常在闲散时关上窗户,独坐在电脑前,习惯性地抓一些灵感。有时会忽视饥饿,忘记饮水。因为习惯,因为为了给生活中凭添几道风景,所以我也无法将文字搁置一旁。反而对他们更加依恋,更加爱不释手。一个人对工作的热情,就像人生中一次恋爱一样,有时候的付出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而有时的回报,却只能够使你要更大的付出。工作和文字总有一些客观上的关联的,所以我沉迷着它们。
到了办公楼下,将单车搁置好后,我再次拨打了那个号码。接通后,那头的语音显得有一丝喜悦。但她却只说了几个字:上来我们再祥谈。
当我走进工作室时,这七个字的深意,已不用祥谈。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红肿的双眼,我明白过来,她正在为今天的事,一定在公司整理了一宿,而这一宿,我与病魔在抗衡的时候,她可能还在埋头处理这些未处理掉的文件。我从包里将昨晚拼了老命才赶出来的一份文件交给她的时候,我看到她沉默半响的脸上,终于泛起了微笑。她之前对同事的冷漠,曾让我不得不疏远,可是看到这个笑容的时候,我释然的。我明白一个做一群精干的男人的上司的年轻女子,是多么的不容易,多么值得尊敬和怜悯。我从我们对视许久的眼光中走出来,给她泡上一杯茶,我说,这些事先交给我来处理,在没有上班之前,你一定要小睡一会,不然你一定撑不住……
她对我的话居然也没反驳,果然坐到旁边开始喝茶,任我一个人处理这一堆还很凌乱的文件。然后我看到她也给我泡上了速溶咖啡,放在我身边的桌子上,去洗了把冷水脸,这才靠在椅子上缓慢地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渐渐朦胧的睡眼,我的眼睛也渐次朦胧。我知道我们都在整理一些什么。记得以前初来公司的时候,总有满身干劲,有时候几乎会忙至很晚才回家。记忆中,意外接到女友分手的电话的那晚,我正在和几个同事在忙碌着,以至于连最后一次见面,也成为了奢望。独自坐在沙发上,没有吃饭,没有抽烟,直至夜深。上网到天亮时分才洗了把冷水脸。继续上班。
下午三点零三分的时候,公司召开了紧急会议。前提是这个会议将是部门全体员工参加。大家担心或者应该是说期待很久的这天终于来临。去年还能勉强支撑的一个企业,经过数月的粹炼,却还是经受不住金融危机的袭击。这天,我终于看到平日里以刚毅见称的王部长,说出一番感慨的话后,红了老眼,鞠躬离去。我在唏嘘的潮嚷中,无力站起。人潮散去,这个让我拼了一晚的策划案,流落成空。未竣工的项目,也忽然停止了一切活动。一切努力终成空,如梦一般让冲锋在阵前的数字瞬间跌落成零。虽然尚有防备,因为超过负荷,终于被攻破这一道防线。
我病了。也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是可以想到很多关心我的朋友给予我的微笑。可是,春意正浓,我却无缘敞开心扉,来感受这个曾让我一直衷情的季节。每当我生病的时候,我的心反而会很平静,因为我知道,当一个人病到靠挂点滴还是无法将高烧退下来的时候,我却总会想到另一个很没有道理的理论:反正这病也不会死人。这句话,以往二十几年里,从懂事起,我就开始说,一直持续到现在,可是这几天,我却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忧愁。
忧愁什么呢,是在忧愁自己会因为这点病就会死了吗,忧愁没有钱给自己治病吗,忧愁失业即将流落街头吗?我可以很正式的告诉我的朋友们,不是。忧愁,有时候只不过也是一种情绪而已。也许我只是还未习惯一个人空闲下来,面临这个曾经还很温馨的“家”,房间空荡荡的,心也空荡荡的。
我甚至在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很想念我的朋友。我置信每个着笔写些东西,并曾迷恋过它们的人,和我一定会有一样的感触。因为生活必定都有着悲悲乐乐,所以我们认识了它,所以才会将一些感触落成文字,和它们结成知己。才会拥有着它们给予的更多情分,它们离不开,正如我们离不开它们一样,一种共识达成了共鸣,不论是唏嘘或者掌声,都会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种快乐。
可是我病了,无论之前如何吹嘘身体有多么壮,但是我确实病了。我总是会为虚构的情节中的人和事被莫名的感动,但回到现实的时候,我却只能无奈着惋惜。看流失的风景,眼睛总会湿润下来。
但是值得欢喜的是,在这个失恋,失业又失意的季节中,我以为我的房门在我病愈之前都不会有人来开启。可是这个时候,这张期待许久的熟悉的脸,和那声哽咽的呼唤,又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忽然瘦了很多的脸,我释然了。记得在很久以前就很喜欢一段文字,大意是:一个人应该珍惜的,不是那些已经流失的过去,而是那些从过去中回到身边的某一些现在……
我的她回来了,她手里提着的购物袋里面,全是我平日里最常买的东西。然后我感觉她心疼地喊着我的名字,杰……
我说,我很幸福。至少能让我在如此失落的季节里,让我重新拥有这份重逢时的温暖。
所以,我的朋友,我要暂别你们了。请让我在病愈后,然后再来为你们披上春的绿装,让我,暂时将你们搁置一旁,与那本我最爱的散文集,收藏在一起,寄于枕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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