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散步完,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切都那么百无聊赖。帮着妻剪脚趾甲的同时,妻就帮我梳理一头蓬乱的头发。见其中又多了几根闪动亮光,难免又是一通感叹。
对于白发,一直不曾留意。少白头的人有的是,如今在“四十”的行当里也行走多年,所幸长着一张娃娃脸,而总显得不够成熟,不曾有谁说自己老相。没准就因了这几根白发,而忽然就更成熟而走运了呢。
白发,总是会有的吧,尽管原因各异。一是母亲早就从华发而成漂白。二是大姐多年前因难产大出血后头顶就有一条白发始终没变过来。三是妻因伺候岳母直到亡故有三四年的时间都有“鬼剃头”,黑发中闪亮的,不仅有白发,更有秃掉的几片头皮。可如今顶着一头洁白白发的母亲,倒是经常赢得不少人的敬重,而染发多年的大姐,也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倒是妻因为当时用了不少药,不仅这几片“秃头”补齐了,就连曾经的白发,现在也难得见到一根,可见这乌鸡白凤应该不是假药。
天命如此,人也不过是一种动物,就和任何动物的生死一样,人特总要长白发吧。虽然明明觉得自己的体格与精力比前时全然没有什么差异,但想到“人过四十五好比庄稼去了暑”这个俗语,犹如真的到了瑟瑟的秋季,全身蒙上一层暗淡的阴影。尽管气候还有着秋老虎最后的一跃,太阳还有着夏日剩下的仅有的炎威,田野上满眼还是不尽的葱葱的绿色,然而,也许就在哪一个秋夜,忽然的一场冷霜袭来,大地就接近凛冽的冬了。
要说起来,这两年的心情,颇有些颓废。自己也知道这日子的虚度,也曾想过几种超脱或者超越的企图,可想想这十几年的日子,这连根带蔓的一家子,也就让这企图成为脑海里的幻境,清醒以后而决计等着退休了。
昔日曾那么在意的追寻短暂的春天,如今似乎也很淡然了。于是而往往就在不知不觉中,春天早已溜走,回头看已是沙尘裹挟着的晚春的清明。就是在初夏的短暂的温馨里,也常常沉迷于过往的回忆,徒增心中的一缕焦灼。倒是常常在立秋以后,常被秋风秋雨秋色秋光所吸引,而融化在秋中。既不说什么收获的喜悦,也不说什么深秋的肃杀,只是在秋意里恣意的徜徉,倒是可以暂时失却自己的所在,到无我的境界。
人生过半,春来春去,寒来暑往,对于所谓的花事,早已看得厌倦。对于盛赞的夏的繁花,也早已感觉麻木。黛玉葬花,不过是小说家的矫情。谁葬黛玉,也不是凡人要操心的幸事。多少的热情与激愤,经历这四五十次的暴晒与冰冻的混合,也变成了一杯温吞的糨糊。多少的哀怨和情愁,也在这频繁的岁月的晨昏里,变得模糊一团以至面目不清。花开花落,决不会因为有了初见世面的少女的赞美,而延长一秒。荣枯盛衰,哪里因白马王子的特意垂青,而改变既定的行程?苦集灭道,生老病死,都在沿着自己的规律潜行,只要你的心不动。
二十几岁的少年,自然是要励志。三十几岁的光景,更懂得世事艰辛。四十几岁的人生,已经预知了太多的循环往复。就是在春天的煦风里,也不会忘记冬夜的滋味。就是在夏日的炎阳下,也预备好了严冬的炉火和棉绒。就是在黑云弥漫的天际里,也知道不远的天边或许还有一道彩虹。就是在道道闪光和阵阵雷声里,也明白世间还有多少饥渴的禾苗永远也没有等到雨露的垂青。
阅尽了人间的春色,消解了青春的热情,沉醉于肃穆的秋色。天真的活泼,浪漫加多情, 是大自然送给怀春少女的礼物。幻想与憧憬,春天与燕子,是上帝赋予少年多情的种子。然而, 短暂的青春过去,便是漫漫人生的艰难跋涉,秋天毕竟还是要来的。因缘聚合,刹那生灭,何须争奇斗艳?春夏秋冬,风雨雷电,不必留连忘返。在人生的轮回中,却道是欲说还休,天凉好个秋。
随着一次一次细微的刺痛,妻手中已经攒下了一缕白发。看着妻认真的数点完了,报告说恰好相当这虚度了的岁月。难不成这四十多年的寒暑,就造就了这四十几根的白发?或者要经过365天的风霜雨雪,才练就这每一根异样的种子?
岁月悠悠,过往的日子,已经和这缕白发一样苍老了。就在这春天萌动的季节,就在这顶了四十多年的脑壳上,相信在造就另外一根白发的同时,还会长出些许的黑发。就如同在秋天的一隅,也一样存在着春天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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