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何倚船扣舷,笑渡桃花岛,故扰烟霞一片……
岂止唯君多情独自嚷。野游散客中,早已三三两两,相约而来,相对而笑,泛泛其谈。喧嚣热闹间,船在靠岸,迫不及待登临桃花岛……其实,章贡江中桃花岛,坐落偏僻,多为当地人知道,等外地游客悉知寻访时,已是错过桃开时节。然我偶知,便趁寻春访翠、踏青走柳间,逐群而来。
桃花原是极乡气的,村头井边田畈,处处可见。然这里的桃花,株与株间错综杂乱,似古人不经意间地遗留,却开得绚丽灿烂,朵朵压枝头,揽尽风华绝貌,偏在一座孤岛上,使其又有着难言的收敛和淡定。自是别有天地非人间,怕是躲着世人纷纷红尘,偷着逍遥孤芳自赏吧。一如陶潜笔尖写意的桃花源,落英缤纷。本是极女气的,开在此间却透尽隐逸君子的风雅幽静,超凡脱俗间还带着股清新野味,迷了人眼,乱人心志。犹记得白居易的桃花,也是如此。偏她等到其它的花都谢了倦了,才在人间四月芳菲尽时盛开,搅了花节时令,却仍是令人高兴,让人惊喜。难怪文人墨客要借着她隐逸遁世。正似风流才子唐伯虎,隐逸在桃花坞。自此不恋红尘不思富贵,对花吟唱,一句诗来一场醉。酒痕衣袍时仍在狂歌咏绝《桃花庵歌》——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磊磊落落的桃花结。虽是失意,硬是让桃花掩了落魄酸楚,多了几分飘逸洒脱。若是这花也似此岛开得如此遗世独立,我定煮酒与君笑谈人生事,自是悠悠浓半山,羡煞世人不自知。可惜,唐寅的桃花还是染了风尘,发了牢骚,牵了情肠。而我辈人莫笑莫悲,桃花原本就世俗,只是借了陶潜的淡泊之志才有了遁世的桃源。
桃花世俗自有世俗的好。犹在此时,谁不念着桃花岛岛主是谁?而世人自是先入为主,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金老爷子笔下的黄药师。仿佛生来桃花岛就该是他的。单不说其人青袍缓带玉箫吹,鬓眉削目绝世姿的清逸潇洒,就其无视礼教世俗纵情江湖的性情,便为世人所赞所羡所妒。何况还在江湖混得风生水起、纵横世间潮。世若真有此人,谁不愿被邀得一壶清酒,与他携手月下狂歌,吹箫独行桃花阵?恐世人都有快意恩仇、披霜把酒情结,由此,江湖才能成为人世另一空间,存了心底一份美好吧。我便如此,心想,成不了精灵古怪的黄蓉,做一回傻傻地靖哥哥也会大呼过瘾的。
大侠自有大侠的桃花之情。而古人的桃花,在唱诗之初,便咏了美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甘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灼灼”好得真实恰到极处。明媚绚烂,欲照人眼,掩也掩不了的风华绝代。用来形容女子出嫁也是恰到极处的欢喜,那花儿正是盛开在人生最始最美的季节。挽尽花之颜色人之媚,道尽面目桃花花自美。这花自不是开在长安城郊南庄的那枝桃夭,惹了人面桃花相映红的风景,却增了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惆怅。桃花虽俗却夭,艳得让世人放心不下,偏将其开得遍地皆是,淘气的紧。难怪古人,吟唱强调“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开支散叶,结得碧桃,这才是一个女子因循的道路。再艳再绚也要步入这亘古不变的人生轨迹。否则,红颜祸水,红颜薄命,千古伤心,又该多了一位息夫人。王维曾作《息夫人》道尽看花满
眼泪,不共楚王言的凄楚。其实,息妫因色亡三国,后人怜其命薄要多于嘲弄苛责。该是如此,为她立庙,尊为“桃花夫人”。古人“灼灼”一词道尽人面桃花相辉映,确是美得实在,美得天然。不似今人,人面桃花谁都在扮演,一不留意便会看见茜裙躲闪在桃花后,让人心动却无清丽脱俗的桃花面皮,尽是浓妆艳抹,失尽本色。幸好,世间还遗留了如此一片纯净桃花。踏在桃花岛,还能在花迷人眼时,看得见对面人家的炊烟袅袅……
桃种千树,易让人想问种桃道士今何在?前度刘郎今又来。其实,该是不学刘郎的,若是随了桃花流水一去不回,还能留些美好。去而又来,岂不知美也会失了当初颜色。记得一首《桃花诗》有言“……‘奴无桃花好?奴无桃花姿? 见奴何不笑,相携何迟迟?’ 郎言花窈窕,人无桃花娇。 佳人闻言怒,折花向郎抛。‘花若比人好,与花度良宵!’……”这刘郎还真是妙趣横生,哄得佳人心花怒放。不过。若是人间真有桃花源,我倒是更愿与花度良宵。可惜,世人该笑我痴了,如今非是秦时世,羞作桃花忘尘客。自己心甘情愿惹了红尘,岂能就此归隐?罢了,桃花岛岛主可不会收留我。赏了美景就该知足,此非我天地,自回熙嚷人群。君莫留,君自回。
依旧倚船扣舷,笑言桃花遗古岸。遥望烟霞一片,真是灼灼,光辉明媚。却又懂得收敛,安隅孤岛,盛开得如此桀骜不逊。好吧,君自桀骜,吾自逍遥,笑一声天地回首老。
沾了一身暗香,戏言,该是无人不道看花回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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