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出远门,我心里免不了有几分兴奋,也免不了有几分惶恐。独自一人,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总有些担心菜鸽子找不到方向,迷失在烟波浩淼的江边。
虽说是出远门,其实火车也就十五、六个小时就到达。于是,先从火车票上弄清方位。“我是去武汉,你干嘛买一张汉口的车票?”。熟人说:“我也没去过。反正武汉就是汉口,汉口就是武汉。汉口是小地名。”
那就走吧,我独自登上东去的列车车厢,把干瘪的行李包放在车厢架子上,随着车轮“咣当、咣当”的节奏声出发了。笔会,听起来挺有魅力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群文豪聚集一起,学着古时的“竹林七贤”,品诗论文,胡吃海喝,大有放浪不羁之个性。偏参加笔会的人,又是一群整天爬公文格子的人。郭沫若说“公文写作,最忌使用形容词和动词”。没有动词、形容词,谈不上人物肖像、景色静物、花鸟虫鱼栩栩如生。理性思维多了,就喜欢张承志的小说。遇上一天,某办公室文员小妹斟酌了一个月的散文在某杂志发表了,高兴得夜不能寐。虽成不了作家,至少是企业刮目相看的写手。
武汉、重庆同为江城。去武汉可以选择走水路。从朝天门出发,顺江而下,寻着古迹而去,白鹤梁水文遗址、丰都鬼城、张飞庙、石宝寨。文人墨客,踏着古迹一路寻访。最难忘是还是刘备托孤之地白帝城,不是冲着托孤泥塑去的,而是冲着一首李白脍炙人口的《朝辞白帝城》去的:
朝辞白帝彩云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
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独爱李白的诗;更爱人品,狂放、飘逸,豪气干云,仙风道骨。李林甫脱靴、高力士磨墨成就了李白的名气。李白流放夜郎国的途中,在白帝城附近突遇大赦。让他一身轻松,本以为从此大展鲲鹏之志,一飞九万里。于是,顺流而下。当他游到金陵凤凰台上,诸多失意,郁郁寡欢,“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去年,办公室小a与多人结伴而行,去宜昌、过三峡。也如我一样诚惶诚恐,不住地向我打听购几等舱船票之类的事。我不打诳语:“你坐四等舱,平江水上面一层。”
她又问:“那散席呢?”
“散席在平江水下面一层,有坐位不固定。或者席地而坐。”我还真席地而坐过。许多年前,十几位同事结伴去丰都游玩。购散席的票,进入舱内,四处都是人,散席座位人满为患。一打听,散席就是席地而坐,船舱的某个过道上冰凉的甲板就是座位,一坐5、6个小时。丰都去过5、6次,一次散席,记忆深刻。以至于再没往下随船漂流,走走停停三天半的行程,足以使人品出旅途的寂寞。至于唐宋闻名的刘禹锡、黄庭坚也就独自匿在下游的巴山渝水之间,让人不去寻足迹了。
火车依旧前行,这条铁路经陕西安康,至湖北襄樊、石堰。车到四川达州站小憩,天已淡褐色了,我想起一位达州的亲戚来,立即拨打亲戚家的电话。对方家里无人接听,想必大人接孩子去了。
一股落寞的情绪油然而生,让我想起一位女诗人的一首小诗:
我怕走进你的眼里
你却走进了我的心里
我怕走进你的心里
你却走出了家里
全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缠绵绵的情绪。车厢里乘客较少,几个空落落的座位上,仿佛从车窗外飞入几枚树叶。广播里含混地放着音乐,没一首熟悉。夜黑了下来,车厢静了。车窗外边,时而晃过稀少的灯光;时而灯光明亮,染得夜空桔红。初夏的旷野,夜伫立在车窗外,半掩着门。夜空朦胧,无法触摸风铃上的珠帘。几只蝙蝠在蚊子的鸢萝丛里,划着不规则的弧线,无言的暗影,翅膀永远朝月亮单飞,映得月光透明。小草的叶尖上慢慢生出露珠,烘托空气的湿度;大片、大片的高粱舒展着叶子,顶上暗红色的花子,悄悄地结实。萤火虫儿的亮点,往往被高高的星星淹没,成了迷失的斑点。溪水的声音,被风驰电掣的车轮辗碎了,同样消失的还有蛙鸣。我想,这旷野上弥漫的黑,就像孩提时代缺了角的旧像片,一次,又一次地穿过我的记忆隧道。我注定要成为心灵的独行者。
我努力排遣这种惆然的情绪,暗自宽慰:明天就到荆楚大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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